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稀世珍宝,为何这世间还会出现分毫不差的第二件?即便真的存在,又为何会偏偏落在梁珏的手上?
这一环接着一环,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梁珏将太后重新送回席上坐好,自己又信步回了灯盏前,淡然一笑:“既然皇祖母已经查验此灯盏并非原品,各位一定也在好奇,那大殿下之前送的那盏灯,又到哪里去了呢?”
他“啪啪”击了两下掌,于是两位工人又抬上来一样东西——
赫然是另一座仙鹤云纹铜铸灯盏!
这下院落中央便有两座外观造型一般无二的灯盏了。
“皇祖母,恕孙儿鲁莽,未事先告知于您就将这灯盏从您寝殿里抬了出来。”梁珏将袖子往后褪了下,露出白皙的手指,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页,继而道,“不过这种腌臜之物早就不该留在您的宫中了。”
说着他示意让一位小太监上前。
那小太监十分谨慎,拿起灯盘,点亮之后又放回了灯盏,霎时整个宁寿宫在两盏灯的映照下一片通明。
梁珏唇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然后便一抬手,
就见梁珏不慌不忙,等灯捻燃了一会,便分别从两个灯盘里收集了一些燃烧后形成的细小粉末,他长袖一抖,露出坚实而带着青筋的手腕,将纸上的粉末呈给太后和皇上:
“很显然,从大殿下灯台上掉落的粉末呈黑褐色,而孤这座的则为深黄。”
“而优质的铜料经过燃烧,所剩粉末就应为深黄,呈黑褐色只能说明大殿下这座灯台里的铜料根本就是以次充好,企图用劣质材料瞒天过海!”
“一派胡言!”梁缚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十分激动地驳斥道,“太子殿下这分明就是在诬陷本王!”
梁珏站在他的面前,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道,“是不是诬陷我们一试便知。”
他一挥手,闻清澄快步走了上来,垂头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孤的小家伙拿上来。”
闻清澄闻言,迅速地去场边拿来了一只小笼子,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只小白鼠,因为突然被拿到光亮下面,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梁缚看到白鼠的瞬间轮椅下意识不断后退,脸色也变得煞白。
“哎呀,大哥这是怎么了?”梁珏看着梁缚的样子却明知故问,“是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吗?”
就见闻清澄不声不响,从梁珏手中接过了那张盛着黑褐色粉末的纸片,凑到了小白鼠的笼子跟前。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主一仆二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却只看见大皇子梁缚的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甚至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擦了擦额间莫须有的汗水。
虽然梁缚也不知道梁珏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看着闻清澄的受轻轻抖动着那张纸片,就好像他在用一只小榔头,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心口,让那里像是堵着块什么东西,又疼又麻。
就见那只小白鼠先开始只是趴在纸片上嗅了嗅,紧接着,那白鼠大概是饿坏了,竟凑上去看是啃咬起纸片上的粉末,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梁缚简直要被这声音折磨疯了,他不断地后退,几乎退回了他先前坐着的地方。
“大殿下,您还好吧?”殷粟上前一把扶住一脸惊惧的梁缚,却感觉梁缚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其实,在梁缚很小的时候梁缚被白鼠吓过一次,那是他们刚入上舍读书之时,彼时的梁缚只有八岁,却已经学会在上舍拉着其他同僚,一同排挤上舍里学得最好的梁珏了。
梁缚最讨厌那个弟弟了,他整天板着张脸也不知道要给谁看,而且也不跟他们说话,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后来梁缚发现不光他自己,他的母后也就是皇后,也非常厌恶梁珏,说他的母妃是个狐媚子,生下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钦天监那边都算过了,梁珏从小便是天煞孤星,是大凶之命,断然是得远离的。
于是梁缚便经常带头让大家欺负梁珏,整天不是偷偷将他的书册藏起来,就是把他的毛笔掰成两半,总之就是想见办法让梁珏在上舍的大家伙面前出丑。
但梁珏根本不理他们,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收拾了被他们弄坏的东西,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读书做事,就像是完全不受梁缚他们的影响。
可楚齐看不下去了,他几次三番看着梁缚他们明目张胆地欺负人,有一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偷偷弄来了一只小白鼠,趁着梁缚没有回上舍的时候,将小白鼠丢进了梁缚的笔筒里。
那日梁缚被殷粟他们几个推进上舍,又是照例对着梁珏冷言冷语了一番,但就当他抬手去拿毛笔准备写字的时候,小白鼠竟然猛地窜了出来,对着梁缚的指尖就是狠狠一口。
猝不及防的梁缚当场跌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在地上不断哀嚎,最后还是殷粟大着胆子愣是拿着木棍把小白鼠赶跑了。
但那一次,被这么一折腾,梁缚本就有伤的腿更是连站起来都困难,更严重的是,就是那次产生了阴影,后来梁缚凡是见到老鼠之类的动物,都是吓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梁缚落了这个病根儿,在他面前甚至都避免提及和“鼠”相关的任何事情。
这段故事闻清澄是从原书里读到的,记得清清楚楚,于是那日告诉了梁珏关于灯盏的事情后,就偷偷问老穆寻来了一只小白鼠,为的就是借梁珏之手报复梁缚,算是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间隙中,闻清澄一边都着白鼠,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梁缚,那眼神像是带着钩,在梁缚心口狠狠剜了一下。
梁缚顿时就明了白过来,今天这一出分明就是闻清澄想要让他当中出丑!
什么灯盏作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吗!
“太子殿下。”梁缚想到这里竭力定了定心神,尽量不去看那只白鼠,对着梁珏幽幽道,“你今日如此故弄玄虚,究竟所谓何意?这灯盏确是我寻来的稀世珍宝无异,你却血口喷人,意欲何为!”
他一连串的质问声话音未落,就听见席间不知是谁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死了!
那只刚才好活蹦乱跳吱吱叫的小白鼠弓着身子,整个身子蜷成一团,然后在剧烈的一阵抖动过后,小白鼠呕出了一摊黑血,便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
“大殿下这是看清楚了?”梁珏挑眉,从闻清澄手中结果那笼子,朝着梁缚走了两步,轻啧两声,“从你那盏灯上弄下来的粉末,喂了那白鼠吃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蹬了腿了。”
然后故意是想让梁缚看看清楚一样,将笼子凑到了梁缚面前不到三尺远的距离,摇晃了一下,那已经死了的小白鼠在里面便滚了几滚,“大殿下,这下孤就想问问了,那件一直放在皇祖母宫中的仙鹤云纹灯盏,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亲眼目睹了小白鼠的死亡,梁缚刚才平复一点的心绪宛如山呼海啸一般,这一幕对于他来说太过震撼,一时竟让他手脚抹布,舌头也像是打了结,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殿下怎么不说话了?”梁珏将笼子里的白鼠收回来,“用此等有毒之物做成的灯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呈献给皇祖母,你是何用心!”
“不但以次充好,而且此举甚至还有谋害皇祖母的嫌疑!大殿下,你可认罪!”
梁珏彻底收了笑容,整张脸冷肃非常,对着梁缚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一柄削薄的利刃,步步紧逼,毫不手软。
仿佛在他眼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畏缩而苍白的身影根本就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必须要置于死地的仇敌。
梁珏对梁缚的积怨已久,在这一刻,借由铜灯之由全然爆发出来。梁珏要让他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哥哥知道,他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新仇旧恨混杂在一起,梁珏今日就是要在秋日宴上给予梁缚最意想不到的沉重一击。
这时梁缚已经快要被击垮了,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重金求来的灯盏为何会是有毒的劣质品,但被这么一吓,又是一连串厉声的质问,他怔在那里,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傲慢,整个人坐在轮椅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六神无主。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看着梁珏手里的白鼠笼子,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退去了,整个人白得像一张纸,“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梁珏,手指止不住颤抖,“你,你这是陷害,是诬告!父皇,父皇!”他摇着轮椅,几步到了皇帝面前,“请父皇,父皇为儿臣,为儿臣做主!”
“大殿下,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梁珏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几步向前,挡在梁缚面前,宽阔的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不住起伏。
——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他从小就被梁缚欺负,但他因为不想让母妃担心,也不想让母妃因他蒙羞,在后宫抬不起头来,所以他从来都不声不响,不断地忍受着梁缚的种种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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