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安诧异地看着陈彦,他什么都没告诉陈彦,“为什么?”
陈彦笑着道:“我是被关在少林寺的,他从那里救我出来也并非易事,那些人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也许现在和柏大夫一样,正在找他。”
跟在那群要找良姜的人身后,也免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江湖很大,若是真心要躲一个人,或者说没有刻意强求缘分,两个人便是一辈子都难以再见面。
陈彦出莫名其妙出现在清水镇,柏安本来就有猜测是良姜搞的鬼,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现在听到陈彦说起良姜的踪影,也并不惊讶。
“好,我会去看看的。”
“师父,你要出远门了吗?”
不知何时,闹腾的两人也安静下来,小花不舍地问道。
药老则端碗喝粥,眼珠子骨碌转着。
柏安安慰小花:“师父现在还没出门呢,漂亮哥哥生病了,但是他还不知道,所以师父要找到他,照顾他。不过师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回来,所以,再等两天。”
万一听风阁有了良姜的消息,或者良姜突然回来。
免得错过。
知道他暂时不会走,小花放下心来,吃过饭去浇水,药老则一个人躲在屋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帮陈彦清洗身体,换药,柏安照顾的得心应手,陈彦到底还小,又练过武功,不过几天的功夫,在药物相助下已经恢复了一半。
恢复往日的健康,指日可待。
“柏大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陈彦感激地看着柏安,他生着一双丹凤眼,正是围在父母膝下的年纪,却遭此巨变,少年清澈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沧桑忧郁。
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柏安给他伤处抹上黑玉膏,绑好绷带,“无事,付酬劳即可。”
陈彦笑了起来,“柏大夫,我之前答应过你,等我好了,就告诉你陈家的秘密,不如现在就说给你听吧,这样你去少林寺,也好多些防备。”
柏安不置可否,现世安稳,听些故事也无妨。
陈彦陷入回忆,声音沙哑地讲起他的身世。
陈彦的父亲陈怀瑾,是大雁关的的太守。陈家从大召初建时便世代镇守边关。既防着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劫掠,又防着西域魔教进入中原搅乱时局。
担此重任,守着大雁关一百多年,朝局未生过大的动乱,陈家自然有压箱底的本领。那就是八卦阵,天地万物,道法自然,此阵可一生二,二生三,进可上阵杀敌,退可于江湖制敌。
原本如此,陈家的太守之位,至少可以与大召一起,同起同落。
如今遭此大劫,因为陈彦的母亲乃已经失落的楼兰古国公主。
失去故国的公主,论落到大雁关的奴隶市场,被打马经过的陈怀瑾看上,后来二人成亲生子,琴瑟和鸣,膝下有一子一女。
楼兰有一座黄金城,随着古国一同消失在大漠之中,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陈彦母亲身为楼兰公主,彻底被卷入漩涡之中。
传闻得到黄金城的人,会一统天下,黄金城中藏有不死秘法,随着楼兰消逝的那些人,都是不死之人,厌倦世俗沉入地下。
数不尽的财宝,让人生而不死的秘法,在庙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直到陈家满门被血洗,那一日,整个太守府被染成红色,无数人冲入陈家,陈母不堪受辱,自刎而死,连带着陈彦四岁的小妹。
陈怀瑾和将士们血战两天一夜,最后拼死将陈彦送出大雁关,而陈彦成了陈家最后一个幸存者。
他被人捉住,严刑拷打,折断手脚,便是想从他口中问出失落的楼兰古国所在之处。
“彦儿,你快走!去找钱塘关的李总兵!他与我是至交,不会不管你死活!朝廷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爹!我不要走!我要留下来,他们杀死了娘亲和妹妹!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彦儿,听话,活下去!”
金黄的大漠似乎都被染成了血色,后来陈彦才知道,不是天地皆红,是他眼泪已经流干了,只能流出血来。
陈彦说到此处,情绪十分激动,双手紧握,脖颈青筋毕露。
柏安安抚地顺着他的气息,陈彦闭上眼睛,眼角流下泪来。
好半晌,柏安摇着头,“害死你家人的,不是流言,而是人心贪婪。一座遗失的妄想之城,竟然会……”
陈彦复又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泪光,神色奇异,他费力地拉着柏安向自己靠近。
“柏大夫,你附耳过来。”
“黄金城,真的存在,他们说的,也都是真的。”陈彦哀伤的神色中透着癫狂。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找到楼兰古国,柏大夫,我会报答你的。”
柏安神情恹恹地靠在椅背上,还不如给他一份秘籍呢,至少能卖钱。
他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好像没多少兴趣。
陈彦到底还小,“柏大夫,你不信我?”
“没有,”柏安把换下的脏绷带扔到木盆里,一会洗洗还能用,地主家已经没有余粮了。
明明就有吧。陈彦默默地缩成一团,看样子是被打击到了。
柏安看出来了,怕小孩子气坏身体,岔开话题问道:“你说你要报仇,要找到那个地方,那等你伤好了,你要做什么?”
他能够理解陈彦的心情,十二岁,失去父母,失去能够依赖的一切,生活了除了仇恨,似乎已经没有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了。
人想要活着,总要给自己找些目标。比如追求幸福,追求价值,又或者最简单的,追求活着。
陈彦想要报仇,柏安并不会拦着,可找到什么失落的楼兰古国,替家人报仇,都是需要实力的,现在的陈彦想要拥有实力,则需要大量的时间。
果然,陈彦陷入了迷茫之中,他望着房梁虚空的一点,喃喃道:“我,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或许当初活下来的不应该是他。
柏安轻轻摇头,陈彦的伤就算能好,也恢复不到没受伤前的巅峰水平。
药老说了,陈彦习武的资质并不算太好,就算没受伤,勤于修炼,至少也要五六十年才能跻身于江湖一流水平。
更别提他这一身伤,兴许日后还会落下病根,下雨潮湿或者阴冷一些,就会骨痛。
如果不想痛苦一辈子,那就要吃药,一辈子都是个药罐子。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残酷。过得痛苦,不开心,极度压抑,生不如死,人总是会祈求自己能够得到拯救,寄希望于上天的眷顾。
可惜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天赋平平,毅力一般,胆小怯懦……到最后,还是要与自己不愿接受的现实和解,才能勉强撑过这一生。
“柏大夫,我真的没办法报仇了么……”
陈彦眼中失去了光亮。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弃吗?”
“不,我绝对不会,如果无法报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陈彦痛苦地吼叫着。
“哎呀,你这小兔崽子,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把老夫的耳朵都快吵聋掉了!”
药老自然地推开房门,毫不避讳自己在偷听,埋怨地揉着耳朵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花。
“想要报仇多简单啊,又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这一条路,至于哭哭啼啼的吗?”
小花努力点头。
柏安:“……”总感觉小花和师父在一起会学坏。
陈彦羞恼地扭过脸,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你们,怎么这么爱听墙角。”
小花跑到床边,熟练地给他擦着眼泪,“彦哥哥,你别哭了,师公说小花很厉害哦,是练武的好材料,小花学武,替彦哥哥报仇好不好?”
柏安面无表情地把小花拎到一旁,她还小,根本不知道血海之仇是要怎么报的。
陈彦苦笑,“谢谢小花妹妹。”
药老坐到桌子上,“你那个爹,不是叫你去钱塘吗?”
他们到底听到了多少啊喂!陈彦麻了。
“对呀,彦哥哥可以去找捕快叔叔们嘛。”小花赞同地点头。
可柏安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先问问情况再说吧,陈家这事闹了这么久,也没听说朝廷有什么动静。”
反倒是江湖上各色江湖人士都出来了,原本柏安还不懂找陈彦是要做什么,现在看来,都是奔着所谓的黄金城和不死秘法来的。
“这种事情,你们听着就好了,不要当真,也不能到处乱说,知道么?”柏安看了眼小花,她捂着嘴巴,“小花什么都不会说的。”
“还有你,好好修养身体吧,再这么激动,估计你就真成废人了,”柏安恐吓陈彦一番,又道:“你现在还小,就算报仇,也要等你再大一些,学点本领。师父说得对,报仇又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一条路。”
“对啊,我的乖徒儿连内力都无法修炼,嘿嘿,不还是很厉害吗?乖徒儿,你炉子里炼的是什么毒药,好生厉害!”
药老嘿嘿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师父拿了一颗,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来解药,你多给我做一些,下次要是遇到打不过的,我就让他们尝尝老夫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