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墨遐反应过来陆尘彰在说什么,有些惊讶地偏头:“殿下,您前阵子还很不喜欢六殿下,怎么今儿个竟然去了宝翠宫?”
墨遐只是随口一问,谁料陆尘彰竟很是认真道:“叶贵人帮了我们这么多,我觉得我们应该知恩图报,日后多去宝翠宫走动才是。”
墨遐听了之后更惊讶了。
他没有忽视陆尘彰日后去宝翠宫走动的理由是“叶贵人”而非“六皇子”。
猛然间,墨遐想起在原书中,陆尘彰登位之后几乎将所有兄弟斩杀殆尽,却唯独留下六皇子的性命。
当时他以为,是因为叶贵人在宫中与世无争,又从未欺辱过陆尘彰,这才得到陆尘彰的网开一面。
现在看来,明显另有隐情啊。
不过墨遐也没打算追根究底。
小孩子嘛,总要有些隐私和秘密才好。
牵着陆尘彰的小手进殿后,墨遐弯身脱掉陆尘彰的鞋子,把他抱到榻上。又很是娴熟地除去陆尘彰身上湿湿的小袍子,用大大的锦布擦干净陆尘彰身上的汗,给他换上了新的衣服。
陆尘彰站在榻上,乖乖地任由墨遐动作。发现墨遐抱起他毫不费力,尽管已经体会过多次,陆尘彰自尊心还是莫名有些受挫:“阿遐,你就比我大三岁,怎么比我高这么多?力气也比我大。”
墨遐替陆尘彰穿上最后一件外袍,道:“这是天生的啊。殿下您是以前过得不好,身体内一种名叫营养的东西没有跟上,所以才会显得有些瘦小。再过几年,殿下会比我更高,力气也更大。”
毕竟身为主角,昂藏七尺,蜂腰猿背可是标配。哪能就这么被旁人比了去?
墨遐转身去端桂花糕,回过头却无意瞟到陆尘彰尽管隐忍,却仍旧忍不住泄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连忙走到陆尘彰身前,把瓷盘放下,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陆尘彰拉着墨遐的手,眨着黑亮的大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阿遐,我的腿好疼,好酸。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墨遐一听,瞬间心疼坏了。也顾不得继续追问,将装有糕点的盘子推到陆尘彰面前,自己坐在陆尘彰的身边,认认真真地按压着陆尘彰的穴位。
陆尘彰鼓动着腮帮子,看着墨遐娴熟的手法,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阿遐,这也是你姨娘教你的吗?”
“嗯。”墨遐抬手,用手臂点了点额头上的薄汗。
“你跟我说过你姨娘姓徐,她是徐云缯的亲人么?”
墨遐停下按摩的双手,眼神微变,侧头看向陆尘彰,带着一点探究:“殿下怎么会知道徐云缯?”
陆尘彰道:“我在宝翠宫无意间听叶贵人说到了这个人。”
墨遐放下心,继续手上的动作:“殿下,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祸从口出。”
陆尘彰捏着一块糕点,还没来得及问,墨遐便回答了他的疑惑:“徐云缯乃杏林圣手,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可惜却害死了高祖皇帝,您的曾祖父。最终家族倾覆,男为奴,女为女昌。本人亦是不知所踪。”
陆尘彰眉头皱起:“不知所踪?”
“这是皇室秘辛。”墨遐呼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徐云缯的下落。先皇登基,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谈及他,也不许民间祭拜供奉。违者,以谋逆罪论处。渐渐地,徐云缯淡出百姓的视野,到了我们这一代,更是少有人知道他。”
陆尘彰:“皇祖父是有多恨徐云缯?”
把如此人物过往的功绩荣耀从世上抹去,这需要废多大的工夫?又需要多么强硬的手段?
若非恨到食其骨,啖其肉,又怎会如此冷心冷情?
墨遐“唉唉”叹气:“所以是秘辛啊。殿下您不要追问了,我对此事也是知之甚少。您若是当真想知道,可以等合适的时机,自己想方设法寻找答案。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从未公之于众的秘密。”
墨遐不让陆尘彰问,陆尘彰便乖乖闭嘴。
忍了一会,陆尘彰还是没忍住,:“阿遐,你这次回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侯府中人可有刁难于你?”
陆尘彰对墨遐的一切都很好奇,每次墨遐从明襄侯府回宫,陆尘彰势必会刨根问底。
墨遐从不在这些事情上隐瞒陆尘彰,顺口就把宗祭之事说了出来。
以往墨遐在明襄侯府遭受的冷遇虽多,但终归无伤大雅。陆尘彰虽然有着感同身受的难过,人在宫廷却终究无可奈何。
没成想明襄侯这次竟是拿着宗祭给墨云阳做脸。
“阿遐,你的父亲……啊,痛……”
墨遐一个用力,陆尘彰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墨遐手上力道不减,毫不留情地继续按压着陆尘彰小腿上的穴位,耐心哄道:“殿下,这没关系的。我父亲偏心又不是一日两日。更何况,他想让墨云阳主持宗祭,墨云阳也得有那个命。”
陆尘彰歪着头问:“阿遐,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墨遐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还不够明晰。我看上去难道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么?”
更何况,相比宗祭,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更令他担忧不已。。
墨遐抬头看着无忧无虑的陆尘彰,不着痕迹地深深叹了口气。
以他如今的能力,在这件水到渠成的事情面前,恍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唯盼发生之时,殿下不要过分伤心难过才是。
............
子夜时分。
墨遐安静地躺在床上,抱着一个塞满棉花的大软枕,整个人蜷成一颗弯曲的扁豆进行着深度休眠。
同一时刻,陆尘彰悄悄睁开了眼。挣扎犹豫良久,还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拧开壶盖放在墨遐的鼻尖。
墨遐的呼吸瞬间沉重许多,将怀中的软枕抱得更紧了些,身子也微微一曲,明显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陆尘彰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却是动作利索地掀开被子,轻声来到院中。
............
明鉴阁依旧很热闹,只是这份热闹从不属于墨遐和陆尘彰。
墨遐带着陆尘彰走到属于二人的角落位置上,将课本纸笔取出,替陆尘彰一一放好。
又从小包袱里拿出一个竹制的,带有木塞的小瓶子,摆在陆尘彰的面前。
里面是用井水湃过的西瓜露。
凉而不冰,刚好入口。
陆尘彰坐在一边看着墨遐为他整理桌面,突然道:“阿遐,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墨遐起身绕了个圈,走到书案前挡住陆尘彰小小的身子:“不用管他。殿下,就要上课了,您赶紧先温会书。”
这股怨恨到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墨遐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墨遐看着窗外走过的身着白色织蟒锦袍的身影,回过头,极为挑衅地抬起下巴,轻蔑地瞅着墨云朝。
没有墨思珍在旁指点,墨云阳也尚未到达明鉴阁。
此时的墨云朝就是一头赛场上的公牛,但凡谁给一块红布,就能将他刺激得发狂。
墨遐看着墨云朝怒火中烧地朝自己的方向直冲而来,低头轻笑,默默数数。
“四皇子殿下。”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四皇子刚踏进明鉴阁,便被墨云朝撞倒。因冲力过大,四皇子腰部撞上身后书案,竟是掀翻了盛满墨汁的砚台。
漆黑墨水从上好的檀木桌上流下,洇湿了陆辰琪大片袖袍。灿灿生辉的金绣蟒纹,这会却是连原有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墨云朝面色大变。
七皇子伴读众多。墨云朝鲁莽粗笨,在其并不显眼。
若非墨云阳在大皇子处还算得眼,恐怕墨云朝平日连和七皇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陆辰琪的母妃蓉嫔却是琼贵妃的族妹,在宫中与琼贵妃同进同出,堪称孟不离焦。
倘若陆辰琪发怒,最轻他也会落得个被赶出宫廷的下场。
墨云朝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殿......殿下恕罪。”
陆辰琪被伴读扶起,手指轻轻拂过脏污的袖摆。
看着指尖深浅墨色,陆辰琪并未发怒,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无妨,本殿再去换一件便是。这里是明鉴阁,授业神圣之地。墨公子日后还是要小心些,切莫如此冒失莽撞。”
轻微责怪训斥几句,陆辰琪便在自己伴读的簇拥下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陆辰琪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墨遐毫不意外。反倒是陆尘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假惺惺。”
墨遐哭笑不得:“殿下,四皇子殿下可不是假惺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您可不能这么说。”
陆尘彰觑着墨遐:“阿遐你怎么知道四皇兄是好人,他可是蓉嫔娘娘的孩子。”
墨遐知道陆尘彰对崔氏家族意见颇深,又无法过多解释,只能道:“是是是,我说错了。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尘彰这才高兴。
随着辰时临近,诸位皇子逐渐到齐。
今日授课老师乃新科状元贺松。
贺松此人,籍籍无名多年,一朝状元,天下皆知。与古板老成的崔太傅不同,他平日上课最喜出题考教。
贺松示意书童把自己带来的试卷分发下去:“诸位殿下,诸位公子,今次臣为大家出了一道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