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整理衣袍,不急不徐稳稳站起。
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墨遐。
七皇子仍旧笑嘻嘻地,仿佛墨遐丝毫不值得他放在眼中。
崔皇后道:“锦门,给墨公子看座。就坐在本宫身边。”
又对着墨遐和颜悦色道:“本宫与墨公子的母亲也算姐妹。平日总想着召你来元华宫喝茶叙话,却总是抽不开身。到如今竟是从未好好看过你,真是罪过。”
墨遐见崔皇后如此客气,也挂着公式化的完美假笑,诚惶诚恐地回道:“娘娘日理万机,能记挂着草民已是草民的福气,又岂敢劳动娘娘召见?”
墨遐在来的路上,便隐隐猜到了崔皇后的意图。心中也十分清楚,无论是朱公公在开阳宫的不可一世,还是方才崔皇后对自己的置若罔闻,都不过是崔皇后先兵后礼的下马威罢了。
现在崔皇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关怀备至。
倘若墨遐体内没有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恐怕真就被崔皇后的恩威并重拿捏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成为开阳宫马前卒,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至于母亲是姐妹......
墨遐表示:墨冯氏的亲戚,和他有什么关系?
唯独让墨遐有些不解地是,陆尘彰一直藏拙,开阳宫在外人眼中,和往常也并无两样。
崔皇后怎么就突然想要发展他这条暗线,来钓陆尘彰这条大鱼?
直到墨遐的假笑险些维持不住,崔皇后才终于说出了召见墨遐的目的:“听说墨公子近来常去宝翠宫?”
墨遐:“......”
是他理解错了。
原来崔皇后心中的目标锦鲤,不是陆尘彰,而是叶贵人。
墨遐心下一紧,平稳呼吸,斟酌回答:“是。”
“墨公子也是出身高门大户,侯门嫡长,贵不可言。只因做了五皇子的伴读,却不得不放下身段,真是苦了你这孩子。”
墨遐沉默缄言。
这种话,崔皇后做为后宫之主可以说。他若是顺势回答,真就是嫌自己命太长。
崔皇后似乎很满意墨遐的沉稳,锐利的凤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似乎想要把墨遐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李将军的儿子因着随父从军,珖儿伴读的位置正好空出一人。你的兄长已是珖儿的伴读,若是兄弟同侍一主,想必也是一段佳话。”
这便是崔皇后的橄榄枝了。
墨遐垂眼看着脚下严丝合缝的金砖,犹豫挣扎,野心不甘在崔皇后能够看到的角度交织上演。
当一切归为平静,墨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唇问:“不知娘娘想要墨遐做些什么?”
锦门拿着一个三寸长的精致瓷瓶,走到了墨遐的身边。
“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宫也乏了。锦门,送墨公子出去吧。”
“奴婢遵命。”锦门行云流水地行着赏心悦目的福身礼,转身看着墨遐,笑道,“墨公子,请。”
墨遐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墨公子。”在前方带路的锦门突然停下脚步。
墨遐随着锦门止步,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惧怕,更多的却是无法抑制的激动颤抖:“锦门姑娘。”
锦门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墨遐,笑道:“墨公子,这是无味散。撒在空中,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孩童只需吸入一点,半日之后定会暴毙而亡,便是太医都查不出缘由。”
墨遐小心翼翼接过瓷瓶:“我知道了。”
锦门看着墨遐,一字一句道:“墨公子,可切莫辜负皇后娘娘对您的厚爱。”
............
“阿遐。”墨遐正坐在桌前看着那瓶无味散发呆,突然间陆尘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头扎进墨遐怀中,“阿遐,你没事吧?”
墨遐哭笑不得地拉开陆尘彰:“我能有什么事?殿下在想什么呢?”
陆尘彰不信:“我听说,崔皇后派人叫你去元华宫。她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墨遐正奇怪陆尘彰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听见陆尘彰这么说瞬间明白。
定是陆尘彰接到了他被召去元华宫的消息,所以匆匆提前回宫。跑得太快甚至在寒冬腊月都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
墨遐用锦帕擦拭陆尘彰的小脸,捏着软软的嘟嘟肉,弯着眉眼,笑得温柔:“殿下,您放心吧。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
陆尘彰摇头:“不可能的。崔皇后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若是无事,怎么可能突然召你去元华宫。”
说着,陆尘彰便看到了桌上被墨遐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好奇地伸手想要拿过:“这是什么?”
“殿下别碰。”墨遐匆忙制止。
陆尘彰看着屋内多出的这个显眼的,与陆辰琪风格十分相像的瓶子,有些讨厌它破坏了自己和阿遐辛苦布置的房间:“阿遐,这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墨遐看到锦门给她的这个瓶子,头都大了。他拿过瓷瓶,握在手中,不让陆尘彰触碰:“这是今日在元华宫,崔皇后给我的。我正想把它带回府,让姨娘帮我看看。”
墨遐说得含糊,陆尘彰却大概猜到了崔皇后的意图:“她是想让你把这个东西给我服下?”
“不是。”墨遐摇头,“她是看中了我近日常去宝翠宫。”
陆尘彰的小脸迅速爬上不满,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教训墨遐的理由似的,话语像爆裂的玉米花,噼里啪啦兜头倒向墨遐:“我就说不要总去宝翠宫找六皇弟,你看看,现在被崔皇后惦记上了。若是你不去宝翠宫,哪还会有这么多事?”
墨遐也不说话,含笑看着陆尘彰。等陆尘彰说累了,才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殿下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
陆尘彰喝了一大口,犹嫌不够,还想要借此机会继续发泄自己被陆辰璇抢了宠爱的不满。
可看到墨遐包容温纳的眉眼,整个人又像被戳破似的蔫了下去,很是大度无奈道:“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
墨遐没忍住,转过头咬牙忍笑。
陆尘彰看到墨遐放在桌上止不住颤抖的手,更加生气:“阿遐。”
墨遐把头转回来,拍了拍陆尘彰的脑袋,道:“殿下说得是。只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没有用啊。崔皇后不喜开阳宫,六皇子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宝翠宫,她迟早也会借着别的机会为难我们。”
陆尘彰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崔皇后这次是借着陆辰璇发难,他才故意如此激动,好让墨遐知道,他只能最喜欢自己。
就算有陆辰璇,他也不能和自己并列第一。
陆尘彰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个瓶子上,指着它问:“阿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墨遐把锦门的话复述给陆尘彰听:“崔皇后的宫女说它叫无味散。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只需一点,便可在半日后让孩童暴毙而亡。”
陆尘彰听得眉毛都皱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墨遐道:“所以啊,明日旬假,我打算让姨娘帮我看看。说什么太医绝对查不到我的身上,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一箭双雕的陷阱。”
经墨遐提醒,陆尘彰可算想起了最重要的事,看着墨遐很严肃地问:“阿遐,崔皇后给你承诺的好处是什么?”
墨遐想起崔皇后说的话,莫名有些想笑:“大皇子身边的伴读不是空了一个么?她许诺若是我做成了此事,便把我调到大皇子的身边,做他的伴读。”
陆尘彰头发险些竖了起来,当即站起,高声道:“她说什么?”
墨遐看着炸毛的殿下,有些好笑地拉住他的衣袖:“我又不会答应,殿下您这么激动作甚?气大伤身,快些坐下,喝点金银花泡的水败火才是。”
陆尘彰被墨遐拉着坐下,心中的怒火蹿到头顶。达到峰值,居高不下:“元华宫欺人太甚。”
墨遐道:“是是是。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仗势逼人,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陆尘彰道:“阿遐你以后不准和陆辰珖说话。和崔皇后一样,一副贼眉鼠眼,尖酸刻薄的模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墨遐哭笑不得:“我从来也没有和大皇子说过话啊,殿下您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陆尘彰凶巴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许有。永远都不许有。”
墨遐顺着陆尘彰的毛,很是认真地承诺:“好,我这辈子都不和大皇子殿下说话,殿下这可满意了吧?”
陆尘彰转过头,不看墨遐,十分傲娇:“哼,这还差不多。”
“嗯——”墨遐看着转脸不看他,却眼神时不时斜瞟,写满还不快来哄本殿的陆尘彰,拉长音调,“厨房还炖了银耳汤,若是殿下不喝,那我可就喝完了。”
陆尘彰迅速看向墨遐。
因为墨遐比他高,所以他只能仰着肉肉的小下巴,特别戏精的让墨遐看到他的不高兴:“我现在饿了,想喝汤,但我走不动。”
墨遐简直要被陆尘彰萌化,他把干果推到陆尘彰的面前,笑道:“既如此,殿下先吃些点心,我去给殿下把银耳汤端来好不好?”
陆尘彰含糊道:“要多放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