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许久。
门轻轻被推开,助理小岑探出一个头来:“江先生,江老师她醒了,要见覃小姐。”
听到这话,覃宣蹭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四下环顾,拿起桌上的一片湿巾草草地拭掉了泪痕,胡乱地擦了擦脸,冲江正敷衍地点点头,快步走出房间。
到了江离鹤病房门口,她几次深呼吸,特意换了一张担忧的脸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你……”
顺手带上门,转身覃宣又愣住了。
江离鹤靠座在床头,怀里拿着抱枕垫着,正在玩手机。
房间里堆满了鲜花,给素净的房间添了许多明艳的色彩,江离鹤腿上盖上了白色的被子,没有让覃宣看到她包扎起来的腿,江离鹤卸了所有妆容,长发顺在而后,转过头来看走进门的覃宣。
一瞬间让覃宣以为自己回到了家。
江离鹤神色如常到,就像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覃宣不过是来这里看她,只不过是回了家而已。
外面的冷雨似乎下到了覃宣心里,然后结冰。
她真是影后,真是好演技。
如果不是江正太了解他女儿,给覃宣说了她的事,她自己都要信了江离鹤了。
江离鹤上下扫了她几眼,露出标志性的抿唇笑:“我没事的,就是几天不能走动,别怕。”
“傻站着干嘛?我渴了,帮我倒杯水。”
没有任何异样的语气。
覃宣没有回答她,她此时风尘仆仆,脸色憔悴,都被江离鹤看在了眼里。
“啊?好的!”
覃宣心神不宁,快速脱掉大衣,冲房间内小型茶几跑去,也不知怎的脚腕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
覃宣扑在水杯边的地上,就摔倒在江离鹤面前的地上。
江离鹤眉心深锁,一秒坐直身体,就要下床,最终却什么都做不了。
腿上传来的痛楚叫她隐忍地皱了眉。
覃宣就倒在她面前,而她无能为力。
江离鹤深吸了两口气,仰头看天,没有让眼泪就这样掉下来,却好像有什么情绪要把她的心绞碎了。
覃宣没有看见她眼里转瞬即逝的心碎,她自己慌忙站了起来,不想露出太多的情绪。
暗自懊恼。
怎么能这样摔倒?
“学了这么多年舞,都学到谁肚子里去啦?你看你平地都能摔?”
覃宣背着她,语气里有一点拿捏地恰到好处的羞怒。
“我是北舞之耻,好了吧?”
论台词功底,都是身后的女人在《刺后》剧组交给她的,覃宣也不差。
覃宣委屈说完后听见背后一声轻笑。
一杯水很快倒好,覃宣端着水杯的手上也有很多水。
像是倒水过程中不小心洒出来的,她随手在身上擦了擦水迹,递给江离鹤。
“马马虎虎。”
江离鹤批评她,“那也要自己小心一点,我没有办法……扶你起来。”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起来,哼。”
覃宣脸色微红,目光躲闪,低下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余光里,江离鹤一直在看着她。
“洗漱用品呢?我今天就住在这里,那边有自带的卫生间吗?”
病房装修得有模有样的,像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很舒服,并不像传统的病房那样令人压抑。
“你跟爸爸回家去住,明天再来。”
江离鹤说道。
“不,我就要住这儿。”
覃宣的执拗脾气也上来了:“我去吩咐小岑买点东西过来,马上就回来。”
门轻轻被带上了。
不容抗拒的态度。
江离鹤缓缓松开手,被抓成一团的浅蓝色床单从她手心里滑落,充满褶皱缓缓铺在床上。
还有几滴眼泪掉在皱成一团的布上。
她这一辈子很少有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刻。
这一次,是覃宣摔倒在她的面前。
北方风大。
李沉黛戴上一顶黑色渔夫帽,转头对副座上同样带着帽子的池轻的说话:
“在这里,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嗯?这是哪里?”
池轻精神不错,嘴角溢着笑,问她。
“这是一家小寺庙,你们外地人呀不知道的,我马上就回来,乖啦。”
池轻点点头,看着李沉黛走下车,怕她吹到风似的快速关上车门。
“砰——”
李沉黛冲车内挥了挥手。
寺庙很破旧,只看砖瓦就知道年岁久远,一点儿都不像伟大首都别的寺庙,年年翻修,香火不断,信徒虔诚。
却是李沉黛小时候常常来的地方,那时候她每次许愿,都能实现,很灵。
偶尔有几个游客,想必也是游玩到了此地,发现了这个破庙,耐不住好奇心进来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寺庙不大,地下铺的是同房子一样颜色的青砖,殿内没有电灯,一眼望去里面黑乎乎的。
有一个老和尚还保留着古风,说话文邹邹的,开口就是施主,不过也没能拯救空空的功德箱。
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老和尚的袍子并不像其他几个年轻和尚一样色彩鲜艳,他的袍子颜色很淡,还有洞,像洗了很多次。
“小施主?”
老和尚慈眉善目冲她笑,一点都不像得道高人,把李沉黛心里从武侠上偷来的“路遇高人逆天改命”的心情都给笑没了。
“您还认得我。”
“许久不见。”
李沉黛点点头,从包里摸出一沓粉色纸币,塞进功德箱的小口,纸币飞散开来,在玻璃箱底铺摊开来。
不少游客惊讶地看着她。
“希望我所爱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她许愿。
李沉黛没有多待,几步跑回了车上,池轻等着她。
发动车子,池轻拗不过她,李沉黛一只手捏着方向盘,非要用另外一只手跟她相握。
第74章 混乱
【覃姐, 江老师怎么样,没事吧?】
下午, 李沉黛给覃宣发过这样一条消息过来的时候,覃宣正偷偷躲在卫生间里抹眼泪, 看到信息的时候有几秒钟犹豫, 但想了想, 她还是坦然告诉了对方江离鹤的事情。
【腿伤……没事,就是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地, 就是……唉,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她是舞者,她年纪大了, 本来跳舞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再加上现在伤了腿,可能就……】
对话框提醒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是很久都没有等到李沉黛的回复,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对方一条语音。
【覃姐你……坚强。我们在等红绿灯,我刚刚去一家庙里给咱们求了个平安。覃姐,你可千万不能倒下,现在我们要去一家公立医院,我一会儿就不看手机了。】
【嗯。】覃宣靠在墙上, 身心俱疲, 【要去公立医院?】
【嗯,那儿有最新的科研成果,毕竟是我母校的附属医院, 我先不说了。】
盯着屏幕,她发现李沉黛的说话语气都变了。
【好。】
覃宣端着切好的一盘水果走了出来,坐到江离鹤旁边。
“咦?”
江离鹤在低头看书,仍是执拗地在腿上盖了白色的被子。
“吃吗?”
江离鹤扫了她一眼。
覃宣脸色红润了不少,嘴唇上也有血色了,白皙细嫩的手端着白瓷盘,骨节漂亮,衬着盘里的水果色彩鲜艳,饱含汁水。
“吃吧。”
给她带来了一点点胃口。
吃了一块橙子,覃宣拿出手帕,碰了碰她的嘴角。
这一小心翼翼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又将她逗笑了。
“真的是小问题,没有断,没有骨折,你不用这样的。”
只不过是得提早跟舞蹈生涯告别,没什么的。
覃宣收了动作,无比惊讶于面前女人几乎完美的情绪调控能力。
她知不知道,她都……她都不能再跳舞了啊。
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年轻舞者身上,都几乎能将一个人摧毁,而江离鹤,竟然能在瞒着自己的情况下依旧如此若无其事。
是说她演技太高好?还是说她已经坦然接受这一事实了呢?
覃宣显然无法分辨。
“我是心疼你嘛,疼不疼吗?我都没有机会照顾你,这一次,我不得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呀?”
覃宣心就像一个柠檬,被握在榨汁机器里,时不时滴答下酸涩的汁来。
她怕江离鹤看穿她的伪装,她没有足够的演技,但是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后来覃宣仔细思索了一下《刺后》之后她演技再次突破平台期,大概就是这时候在影后面前顶着压力强行尬演锻炼出来的。
覃宣搬来椅子坐在床头,继续拿水果叉叉着喂她。
江离鹤竟然对她百依百顺的。
她温顺地靠在床头,乖巧地张嘴,吃掉了快一小盘水果。
“不能再吃了,我的体脂率已经上升了。”
又一个叉满芒果的水果叉递向她,江离鹤笑着躲开。
覃宣觑着她。
“真的,我身体的代谢已经减慢了,不比当年了。”
年轻的时候刚出道在剧组拍戏,晚上两人份的饭吃下去,第二天体重反而还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