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蔚之轻描淡写地说:“你不觉得现在和我谈条件有些晚了吗?”
孙斌这次视死如归,他在牢中这么长时间,早已看清这世间皆是些魑魅魍魉,如果用他一人的性命保全孙家人,那他死不足惜。
孙斌以头凿地磕头求饶,丝毫没有不在乎自己,“小人不是和王爷谈条件,小人知道王爷王妃心善,恳求留我儿一条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不用你做什么,只是说出真相就好。”
“小人愿意,供王爷差遣。”
薛蔚之与孙斌商量好了后续的事项后,带着孟元祈离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也马上就到了。
薛康仁带领着愿意跟随他的人,在深夜悄悄潜入京城,安顿好之后,他又带着一小部分人潜入皇宫。
自他南下到现在已经过去许久 ,而他的葬礼都已经办过了,可想而知太后知道他还活着会有多么惊喜。
好在薛康仁经常来慈明宫,选了人最少的路潜入,到门口竟然发现有人看守,他只好绕到后面跳窗进去。
“谁?”刚落地就被寝室内的嬷嬷听到,顺着声音找到他,看到来人是薛康仁时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殿下?你不是…… ”
“嘘!”薛康仁急忙上去拉着她走到角落,“我没死,母后呢?”
“在内室休息,殿下您快进去看看吧,我在这给您守着,有情况提醒你。”
薛康仁点点头,钻进了内室。
自从上次薛康仁出事之后,太后好像突然遭受过大打击,精神不振,一直卧床不起。
薛康仁看着他母亲闭着眼躺在床上依然是皱着眉头,顿感心痛。
“母后,”薛康仁轻声呼唤,“我是仁儿。”
太后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的一刹那就止不住的泪流,自从听说薛康仁出事之后,她真的以为他的儿子就那样死在异地他乡。
直到孟元祈偷偷给她传信儿告知薛康仁还好好地活着,她才知道失而复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康仁,真的是你。”太后起身抱住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日日夜夜的等待,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把他盼了回来。
母子二人都忍不住抱住对方,在这皇宫之中,大概也只有母子之间的感情最为真切。
等两人的情绪都得以平稳,太后才仔细对他打量,薛康仁好像一下子长大成人,面容也开始长开,越发老成持重。
“可有伤到那些地方?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的。”
“只是腹部有道疤痕,现在已经好全,不影响。是叔叔和婶婶一直在照顾我,带我去西北,愿意给我放权让我自己做事。”
太后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们两个人,人中龙凤啊。”太后看向他又问,“你在圣上眼里是已死之人,现在出现在这,难道是你已经动了称帝的心了吗?”
薛康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叔叔比我更合适。”
太后却摇摇头,言辞诚恳:“儿啊,母后并非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才觉得你合适。你不能让你叔叔背上这样的骂名。你叔叔是贤臣是忠臣,他忠的是这个国家,是百姓,是当今朝最好的王爷,你懂吗?”
薛康仁沉思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心意已决,“孩儿放心,孩儿心中也装的都是国土是百姓。”
没一会儿,嬷嬷端着药进来,准备喂给太后喝。
被薛康仁拦下,他端着药碗闻了闻,问嬷嬷:“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自从太后知道你出事,茶不思饭不进的,就让太医给开了些药。”
“那这药有用吗?”
嬷嬷想了想,“太医说主子思绪太深,需要长期服药。但是太后喝了这些也不见好。”
薛康仁随手把药泼在地上 ,“别喝了,慈明宫都被围了起来,太医也不见得就是真心想让您好的。再说我回来了,母后就不用再吃药了。”
太后在一旁甚是欣慰,越发觉得他有君主之气。
薛康仁留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藏在慈明宫保护太后,自己又翻出皇宫去和薛蔚之他们汇合。
再过几日就是岁朝了,薛康孝为表现在他的带领下政绩出众,特意今年准备大办。
皇宫内张灯结彩,就连宫女太监都换了喜庆的服饰,薛康孝特准京城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参加,来展示皇家威严声势赫奕。
薛蔚之最喜欢给孟元祈穿衣带冠,今日特意给他穿了鸿运当头的长袍,怎么看怎么喜欢。
孟元祈对自己的衣服也甚是满意:“今日穿红色,要见血了也看不出来。”
薛蔚之停了正在为他系带子的手,“让你乖乖待家里,你非要去看热闹。就会在我的心尖儿上跳。”
孟元祈笑笑,对他眨眼却不把他的话当话,“有你在我不怕。”
今日皇宫之内,大概只有薛康孝一个人期待着展现自己声势浩大的威严。
薛蔚之带着孟元祈傍晚赴宴,发现太后也出现在主位上。
太后看着他们人来,微微点头对他们致谢,眼神里包含着对他们的感谢,还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坚毅。
而这一切,薛康孝都没有察觉,他坐在最高最中心的皇位上,沉醉在纸醉金迷的表面,以为对未来唾手可得。
身穿龙袍的薛康孝稳坐皇座之上,轻描淡写地对身边的贴身太监说::“开席。”
太监领命上前一步,用尖锐高涨地声调宣布:“开席——”
宴会中张灯结彩、龙翔凤舞,异域风情的舞.女踩在精致地地毯上展露舞姿。
喧嚣之下,一副盛世模样,所有人互相说着道喜的话。
薛蔚之倒了一杯温酒放在孟元祈面前,低声嘱托:“夫人天寒,喝一杯温酒驱驱寒。”
孟元祈握着酒杯问他:“就一杯?”
“一杯足已。”薛蔚之不顾孟元祈看他撒娇的神情,依然把酒壶放的远远的 。
他耳尖心细,在喧嚣中依然能听到大殿外面细微而整齐的脚步声。伸手在桌子下握住孟元祈的手,让他安心也让他放心。
薛康孝身旁坐着皇后,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最爱的嫔妃孙盼儿,在太监一杯一杯的倒酒中,眼神迷离看着下边热闹的歌舞。
正这时,一位身穿金色铠甲,腰带宝刀的少年从正殿门口进入。
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直到薛康孝从迷离的眼神中脱离出来,转为惊悚不安,手中的白玉酒杯从他的手中滑落,沿着台阶一层层的滚落在地。
当今天子的变化让其他人都紧跟着紧张起来,舞台中央的舞女全都低声尖叫着退到一旁,把广阔的台面露出来,让这位少年成为舞台的焦点。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从注视着薛康孝变成了注视舞台的少年,重臣权势时不时发出惊呼和不可思议 。
要知道,薛康仁的葬礼都已经举办过了,一个该埋在土地中的人突然身负武装出现在当今圣上的面前,还是在岁朝之日,不少人的心里已经各种想法翻转,甚至有些吓得腿软,都有想逃跑的冲动。
还是薛康孝反应迅速,匆忙站起身,在高台之上浅走几步,表情甚是有些惊喜,“康仁?原来你没有死,真是我皇朝的喜事啊,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长兄,”薛康仁只是抱拳看着薛康孝,并不对他行天子之礼,可见是已经与他势不两立了,“我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我奉命南下,却在回朝时遭到人暗杀,幸得皇叔相助才留下一条性命。”
薛康孝问:“那你为何要瞒着,让朕、让你母后担忧?”
“那是因为被派来刺杀我的人正是你的人。”薛康仁拔剑直指薛康孝。
“放肆!”
薛康孝根本没想到从来不与自己发生矛盾的弟弟竟然会在满朝官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说不惊恐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看到薛康仁这幅装扮,心中已经有了些担忧。
一时之间,热闹喧嚣的大殿内落针可闻。
薛康仁不愧是有皇家风范,冷笑一声,对着外面说:“带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将士拉着一个面容清瘦的人拖到大殿。
“兄长可认得?这可是兄长的暗卫,兄长派出十五人去刺杀我,失败了就让他们自尽。还好还是留下了破绽,让我知道真正想让我死的人是你。”薛康仁摇摇头,“我本命只是做一个闲散王爷,哪怕远离京城,远离母后,只要母后平安、只要还能见到母后,我都愿意。”
“可你让人囚禁母后,派人给她下药让她卧病不起。派人暗杀我,找人陷害皇叔。难道这就是天子该做的事吗?”
薛康仁字字诛心,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太后突然站起身,对着文武百官宣布,“我儿所言句句属实,我可以为他作证。”
“胡说!朕是当今皇帝,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薛康孝后退一步扶住把手,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当庭说这些话。
薛蔚之坐在最显眼的亲王之位,却好像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只是在一旁拉着孟元祈,怕他受惊。
而孟元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就等着看薛康孝自己砸自己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