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过滤净化,那自然就会想到活性炭。于是乎,如今的拦路虎就变成了“如何制作出活性炭”。
“唉。”又是一声叹息。
此时的秦朔穿着短打粗布葛衣,蹲在地上摆弄着一颗黑木炭,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满是黑灰。
“小九爷,碳粉磨好了,接下来呢?”秋桂亦是一身粗布棉衣,头上发簪饰物俱无,只用一根红头绳将黑粗油亮的辫子绑在头顶,如此才方便干活。
秦朔瞧着秋桂端来的黑色粉末,心中没底,只因他实在不知道活性炭的制作方法,如今只得一步步摸索着,想要成功,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要不高温烤烤?”上辈子不是学化学的,秦朔有限的化学知识在高考结束之后就全部还给老师了,对于如何将木炭制作成活性炭着实是无处抓手,只记得似乎是需要经过高压状态下的炙烤,具体流程和操作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当初就没仔细瞧。如今只得无头苍蝇一般到处碰着实验试试。
“好的!明白了!”秋桂可不知道小主子的心中没底,对于秦朔的每一句交代她都牢记于心,认真执行。
秋意渐浓,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镇北侯府上下都换上冬衣。在春华院一处二层高的阁楼上,丫鬟婆子们抱着大锦褥子铺在栏杆榻板上,以此隔绝石材榻板上的寒凉。
秦侯爷裹着油光水亮的貂皮大衣,双手插在袖笼里,半倚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一向凶狠锐利的三角眼里透着柔和的光芒。
“行了,你都在这儿看一上午了,冷得慌不。”秦夫人终于受不了自家老爷子的无聊,让人放下阁楼四面的帷幔隔绝去外头干冷的寒风,无语地推推秦侯爷的胳膊,“你要是想小九,把他喊正院里来便是,用得着这样偷摸摸地看着么。”
“嘿,夫人你不懂!”秦侯爷摇头晃脑道,“我就喜欢看小九忙活得像只小陀螺的模样,鲜活!”
“去你的!有你这样说儿子的么!”秦夫人又推搡了一下秦侯爷,末了自己却忍不住挑开帷幔的一角,从缝隙中探看着秦朔院子中的场景。
“你说小九这几日忙忙碌碌在折腾什么呢?这都好几日没读书学习了吧。”秦夫人好奇问道。
“管他呢,小九自己乐意就行。”秦侯爷却不在乎,如今的他对小儿子就一个要求,就是开心、快活!
“小九就是太乖、太懂事了,就是要调皮些才好呢。”秦侯爷估计是这大凤朝唯一一个真心盼望着儿子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的父亲了。
“就算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这个爹,还有四个哥哥顶着.....”秦侯爷的话还未说完,“轰隆隆”一声巨响,宛若惊雷,又宛若地陷。远处的鸟雀惊起,府中的仆人们似小兽般惊慌四窜。
“哈?天真塌了?”秦侯爷感受到脚底下传来的震动,一时有些迷糊,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铁嘴直断的本事。
“小九!”秦夫人惊呼一声,身子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罗罗!”秦侯爷身手矫捷地接住自己的老妻,高呼道,“快去请太医!”
“救、救....”秦夫人挣扎着睁开眼,气若游丝,手指颤抖着指向秦朔院子的方向,“救、救小九。”
厚重的帷幔挑开,秦侯爷抬眼看去,自己小幺儿的院子竟然已经化为一座废墟,缭绕的尘埃后面是一地的断垣残壁、破瓦碎石。一瞬间,秦侯爷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似的,浑身冰凉一片。
爆炸发生的突然,秦朔根本毫无预备,他原本正蹲在地上摆弄木炭,突然耳膜炸疼,下一刻,背后一道排山倒海般的热浪袭来,直接将秦朔掀飞在地,翻滚几圈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秦朔便在一片嘈杂的哭泣声中清醒过来,意识复体的一瞬,秦朔就感受到通体的疼痛,全身上下的骨头筋肉无处不疼,就宛若被车子反复碾压过一般。
眼皮颤颤,入目的便是几个白胡子老者,有两个面熟的,都是曾给秦朔看病问诊过的太医。
“你个孽子!”看到秦朔醒来,秦侯爷扒拉开一众老太医冲到秦朔的床前,双目赤红地大喝道,“你是要吓死你老子娘啊!待我两腿一蹬走了,你便跟我一起走了好!莫要让我们到了下头还为你担心害怕。”
十一年没有对小幺儿大声说话的秦侯爷这一次真吓着了,那轰隆巨响宛若一把大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哪怕是曾经战场上的尸山血海没没能让秦侯爷这般动容、这般后怕。
“爹!爹!小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秦初和秦楠哥两个人合力将怒发冲冠的秦侯爷拖离病床边。
秦侯爷被两个儿子一人抱着一只大腿动弹不得,深吸两口气后,询问太医们,“我儿如何?”
“小公子的外伤并无大碍,有些脑气震荡,只需卧床静养十来日。”白胡子老太医眼眸低垂并不去看侯府父子的闹剧,只在心中嘀咕两句:果真是泥腿子出身,没规矩,无家教。
躺在病床上的秦朔听了太医的诊断,不禁嘴角抽抽——脑气震荡是个什么鬼?脑震荡就脑震荡好么,被什么都扯上“气”啊。
“孽子!你还笑!”秦侯爷一眼看到秦朔抽搐的嘴角,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就燎起来了——这可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啊,如珠如宝的宝贝了十来年,怎么就不知道要保重爱惜自己呢!
“爹!爹!”秦初死死抱住秦侯爷的圆筒腰,用力劝道,“小九需要静养,咱们让小九好好歇歇着!”
“爹、爹....”秦朔用尽全力低声呼唤着。
两声软软的“爹”宛若天降甘霖一般将秦侯爷的心火浇灭得一干二净。秦侯爷拖着两个腿部挂件来到秦朔床边,俯下身子凑到秦朔跟前,温声道,“爹在,爹在,小九莫怕哦。”那温柔软和的模样与刚刚那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围观了秦侯爷变脸的老太医手指禁不住抽抽,很想上前也为秦侯爷把脉诊断一番,这情绪转化如此之迅速,很不寻常啊!似有脑疾!
老太医的心中吐槽无人知晓。秦侯爷发泄完因为差一点白发人从黑发人的恐惧后,又变成了那个永远对幺儿温言细语的慈祥老父亲。
爆炸来的突然,秦朔不仅保住了命,还全须全尾地没缺胳膊少腿儿堪称是奇迹了。幸而秦朔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本身就数量不多,秦朔平日里也不拘着他们,近日只不许他们靠近小厨房,爆炸发生的时候几个小厮丫鬟都在离得远,并未被爆炸伤及。
整个侯府伤的最重的就是秋桂了,听到秋桂的半张脸皮都烧成血糊糊的时候,秦朔整个人都傻住了——这是他的罪过。
“小九啊!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东西?”秦侯爷一张老年皱成一团,苦口婆心道,“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你懂啊!”老大粗秦侯爷难得拽文。
秦朔却听不进去,满脑子里都是秋桂血糊着脸的样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爹,秋桂怎么样了?”
瞧着小儿子惨白的一张脸,秦侯爷心中叹气,真不明白自己这个铁石心肠杀人无数的活阎王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个菩萨心肠的儿子来,一个丫鬟而已,怎滴就牵肠挂肚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差点没命了吗?!
心里嘀咕疑惑,秦侯爷还是安秦朔的心,温声道,“放心吧,咱家向来体恤下人,早就请了大夫去医治了。”
秦朔想起如今的医疗水平,又猜测秋桂的重伤程度,不禁心忧,哀求道,“爹,秋桂跟着我快十年了,救救她。”
“唉,爹知道了。”秦侯爷闭闭眼,敛去眼中的情绪,说道,“小九你就安心养着,秋桂那丫头,我和你娘说一声,遣人照料着。”
秦侯爷将秦朔的手放进被窝里,正要起身离开,却又被秦朔叫住。
“爹,我在制糖。”
“什么?”秦侯爷顿时停下脚步。
“从甜菜根里提取出糖来,洁白如雪的白砂糖,透亮如宝石的冰糖。”秦朔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拖出,一场爆炸让他躺在床上动惮不得,让秋桂去了半条命。秦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或许,自己应该多相信、依靠一下自己的家人们。
“爹,杂货铺子留不得,那就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咱们秦家不能做眼中钉、肉中刺。天下是代家的天下,镇北军也只应该是镇北军,而不是秦家军。我们秦家在先皇登基之日就该功成身退了。”一大串话说下来,秦朔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面色潮红。
秦侯爷连忙给秦朔顺顺胸口,劝阻道,“小九,你还小,莫要多想,一切都爹和你兄长们呢!”
“爹!”秦朔厉声,原先惨白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团潮红,“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杂货铺子,所以我就想制糖,那是暴利。解散了杂货铺子....去南边...带着士兵们去南边.....世界那么大!爹!世界那么大!”说道后面,秦朔已然喘不上气来,眼前也是人影幢幢得瞧不清爽。
秦侯爷一看秦朔情况不对,连声道,“好!好!好!爹都听小九的,你快别着急了,你....你....”秦侯爷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被梗住了一般,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