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许过后,宴示秋看着越谦道:“东宫与大皇子殿下不曾有过死仇,大皇子殿下若是当真请旨离京,那自然便不会再有嫌隙了。”
越谦沉默几息,还是开口确认:“既往一切不咎?”
宴示秋颔首:“是,包括大皇子殿下惦念的二皇子一事。”
见宴示秋说得冷静又笃定,越谦不禁轻笑了声:“有些冒昧,但……宴太傅也确信太子殿下不会再追究?不用稍后回东宫再与太子殿下商议一番吗?”
宴示秋还是不紧不慢的:“大皇子殿下放心,不能确信之事,我也不敢与大皇子殿下打保证。”
越谦便又对宴示秋作了一揖,神态温和:“既如此,便只剩下道别一事了。今日别后,想来很难再见,望宴太傅此后万事顺遂、善自珍重。”
宴示秋便也回了一礼:“大皇子殿下亦是。”
“宴太傅先行吧。”越谦又道。
宴示秋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东宫宫门的方向回去。
越谦站在宫墙角下,看着宴示秋越走越远,直至再看不见。
……
宴示秋一回到藏玉殿,越浮郁便眼巴巴的迎了上来:“老师不是说不走远吗,这糕点都放凉了……”
看着越浮郁这乖巧温顺的模样,宴示秋无奈摇了摇头,索性直接问他:“大皇子之前来过,被你着人拦在外边了?”
越浮郁闻言一顿:“……是祝明薇跟老师告状了?”
“与珧安郡主无关,”宴示秋回到窗边坐下,然后温吞吞与越浮郁说实话,“其实是大皇子找我。”
越浮郁霎时皱起了眉:“这个人真是贼心不死,连找祝明薇帮忙求见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老师,你会怪我吗?”
说着话,越浮郁又乖顺小心起来,他认真辩解道:“不是我小心眼,是越谦他必然是图谋不轨。若是有政事,他大可求见我这个太子,可他偏偏只想见老师,说老师你不在、问他要不要见太子,他就说不用……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有正经事的,对不对,老师?”
宴示秋挑了下眉:“那见昭想不想知道大皇子刚才找我说了什么?”
越浮郁轻咳了一声,镇定自若道:“老师若是想与我分享,那我便好奇,老师若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那我就不问。”
听到越浮郁这么懂事的回答,宴示秋点了点头,重新拿上先前看的那本书,垂下眼态度随意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费口舌了。”
越浮郁:“……”
越浮郁抿了抿唇,挪回了自己的书案后边,眉眼微微蹙起,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让老师继续刚才的话题。
正当时,姚喜从外边进来,手里捧了个窄长的匣子,语气小心道:“殿下,宴太傅,这是大皇子殿下刚刚送来的,说是送给宴太傅的东西。”
若是大皇子要进东宫,那早先受了吩咐的姚喜也就不禀报这一遭了。但大皇子没进来,只留下了个匣子,姚喜只好谨小慎微的送到了藏玉殿来。
“是吗,我看看。”宴示秋放下书,伸出了手。
越浮郁的目光落在那个匣子上,闭嘴不言。接着他就看到宴示秋拿起了那个匣子,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信纸大小的纸张,看过之后宴示秋便将纸张放回了匣子里。
合上匣子后,宴示秋对姚喜道:“把这东西先放到明琅殿去吧,让砚墨收好。”
姚喜应了吩咐,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宴示秋又重新拿起了书。
越浮郁抿了抿唇。
良久之后,越浮郁到底沉不住气了,他斟酌着语气开了口:“……老师。”
宴示秋淡定的回了一个音节:“嗯?”
越浮郁从书案后站起身,慢慢走到宴示秋身边蹲下来,然后他眼巴巴的看着宴示秋,又喊了一声:“老师。”
宴示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吃吧。”
越浮郁:“……”
接过宴示秋给他的糕点,越浮郁慢条斯理吃完后,又一次出声道:“老师……当真不跟我分享一下吗?”
宴示秋不禁莞尔。
“越谦送了什么给老师?为什么还要放回明琅殿特意收好?”越浮郁轻轻抓住了宴示秋的袖摆。
他是想要直接握住宴示秋的手的,但不想叫宴示秋为难,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只抓衣服。
宴示秋眨了下眼,不再钓着越浮郁,回答道:“是安神香的配方。”
越浮郁一愣。
“去年前往建阳府的路上,大皇子不是送了一盒安神香给我做生辰礼吗。那安神香很好用,天热心浮气躁睡不好时尤甚,你后来不是还叮嘱秦太医研制研制吗,只是一直没研制出同样的。这下人家直接把方子送来了,我想着倒也没必要特意推辞。”宴示秋道。
越浮郁蹙了下眉,说不上来高兴与否,只是犯嘀咕:“……他突然把配方送给老师做什么,想来是居心不良,那方子之后还是给秦太医再研究研究,确认没有暗藏问题后再用。”
宴示秋失笑:“好,用之前必然是要检查的,你别这么如临大敌。至于大皇子为何这时候送来……许是作为道别礼物?”
越浮郁眉头皱得更厉害:“道别?”
宴示秋便将刚刚在东宫外的宫墙角下与越谦说的那些话,转述给了越浮郁。
越浮郁听完后并不见高兴:“斗便斗,我又不怕他,他这样一退,反倒像是让着谁似的。”
宴示秋不愿越浮郁这样想,温声道:“该是大皇子觉得斗不过,所以及时止损明哲保身,谈不上什么谦让。如今宫中没了荣太后,朝中荣氏颓败,你这个东宫太子占着正统又握着兵权,他们争斗起来本就没什么胜算,大皇子并不愚笨,看得清楚。这时候他退了,还能避免与你争得鱼死网破,也好趁机提出二皇子那事。”
说起二皇子越诚,越浮郁更不愉了:“我不会放过越诚的。”
“好了,你当初在建阳府不是也狠狠揍过他了吗,往后大皇子去了建阳府,想来是能将他管得死死的。我既已应承了大皇子,你可别打我脸。”宴示秋又递了块糕点给越浮郁,“你若是想不过,那就当是大皇子赠我那安神香配方的回礼吧。”
说起回礼……越浮郁接过糕点,吃之前他道:“是该回个礼,不然显得我们欠了人情,我待会儿让姚喜到库房里挑挑,回他一个贵重的……往后老师用安神香,就不用再想起那方子的来历了。”
第42章
皇长子主动请旨外放出京、前往二皇子所在的建阳府一事, 在朝堂上掀起了很大一阵波澜。
但皇长子似乎很是坚定,文皇后由始至终也未曾出面阻拦,皇帝起初否了皇长子的请旨, 但无奈皇长子连续三次上旨, 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
……
越谦离京这日天气不错, 宴示秋也在准备回一趟宴府, 然而宴示秋突然说要出宫这事,让越浮郁受了点惊,还以为宴示秋是不提前说一声便打算直接搬走了。
“老师……”确认了宴示秋只是普通回趟家后, 越浮郁缓了缓, “这次让我也和老师一块儿回去,好不好?”
见越浮郁莫名的坚持, 宴示秋也就点了头。
同去同回, 他们再次从宴府出来、往宫城回的路上,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越浮郁突然握住了宴示秋的手。
自从去年从建阳府回京的路上、越浮郁剖白过心意后, 这还是头一次越浮郁这么大胆的再次握住宴示秋。
宴示秋怔了一下:“……见昭?”
越浮郁垂着眼, 声音放得很轻:“老师……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宴示秋顿了顿。
越浮郁接着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有这样的不安感,觉得老师离我越来越远了, 明明都在东宫里,白日更是抬眼便能瞧见,但……总觉得老师快不要我了。”
听着越浮郁的话,宴示秋轻叹了一声:“见昭, 我说过,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老师不会不要你, 但……”
“那就好。”越浮郁却突兀的打断了宴示秋的话。
他抬起头来看着宴示秋的眼睛, 又弯唇道:“老师,回宫之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去哪儿?”宴示秋问。
越浮郁却一脸秘密道:“到了就知道了。”
说完,越浮郁很是自然的松开了宴示秋的手,也就不用宴示秋纠结要怎么分开两人的手了。
松手后,越浮郁靠近车帘,对外边赶车的姚喜说了个地方。
宴示秋顺手撩起窗边的帘子往外看,只见他们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处荒无人烟、显然长久没有人住过了的宅院前。
不仅是面前的宅院荒败了,宅院附近空荡荡的,也没有其他人家。宴示秋下马车时,不禁觉得这地方很适合用来拍鬼片。
“老师,来。”越浮郁对他说着,来到宅院大门前径直很是顺畅的推开了门。
宴示秋和他一块儿走近了宅院,姚喜和砚墨则等在了外面。
“我小时候,就是住在这里。”
步行在长满了杂草与遍是青苔的宅子里,越浮郁缓缓道。
宴示秋注意着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闻言他愣了下:“……以前未曾听你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