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示秋轻叹了声,拱了拱手,并不跟徐芳州在这宫门口起冲突:“徐大人所言甚是。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了。徐大人,张大人,慢聊。”
说罢,宴示秋就转身朝自家马车走过去了,端的是云淡风轻,让徐芳州颇有一拳头打到了棉花里的憋屈感。
张次槐看着徐芳州,无奈道:“徐兄这又是何必呢,叫旁人见着了只怕闲话少不了。”
徐芳州看着宴示秋的背影,冷哼了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闲话?”
“徐兄此言差矣,你今年还未至不惑之年,在大越朝历来的状元中并不算年长……”
……
宴示秋回到了马车上,琢磨着刚才徐芳州的话。
徐芳州这位新科状元并不待见他,倒不是有什么旧仇,只是单纯因为宴示秋被点为了太子太傅这事儿而已。毕竟宴示秋只是探花,年纪不过十九,相比之下,若是皇帝硬要破例在新科进士中提拔一位担任太子太傅的话,寻常人眼中也是徐芳州这位年近四十、阅历更足的状元才是较为合适的人选。
但皇帝提拔了宴示秋,徐芳州就觉得面上特别过不去,出门在外也总觉得在被周围人议论。皇帝怎么越过阅历深的状元,点了探花郎给太子做老师啊,是不是状元其实名不副实,皇帝只是看他年纪大了不容易才让他得了头名的啊……诸如此类的。
徐芳州不是心宽之人,又不会且不喜掩饰情绪,所以人前人后提及宴示秋时都是一样的不待见。
相比之下,榜眼张次槐就比徐芳州圆滑擅掩饰得多了。别看刚刚两厢见面时,张次槐面带局促打圆场,其实内心里他也有些不满宴示秋。
若非今年这场科考正好撞上宴示秋,他张次槐这个二十来岁的榜眼再怎么也得是个红人。但宴示秋这位大越朝上最年轻俊俏的探花郎、最破例的太子太傅风头太盛,全然把今年其他进士们都盖了过去。
这些,宴示秋都是清楚的。原书剧情里对他这个炮灰太傅叙述并不多,林林总总也就这些信息了。
而当下坐在回程的马车之中,宴示秋想的并不是这些,这些还不值得他费神。他在想的是,徐芳州刚刚提及的秋猎。
宴示秋在这之前并不知道秋猎即将到来,虽然他知道书中的剧情,但书里边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都写,虽然书中也确实有提及秋猎,但并没有细致到具体的日子,过程也不甚详细。
还多亏了有徐芳州的提醒,让宴示秋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些可用的信息。
……
回到宴府,吃过晚膳后,宴示秋就跟祖父祖母说了要搬去东宫住的事情。
江荇闻言讶异:“这么突然?你和太子殿下相处得可还好?”
宴示秋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还不错,太子虽然脾气大,但我这个太傅似乎挺合他眼缘,情况没之前想的那么糟。”
“真的?”江荇半信半疑,“秋儿,你可别是为了安我们的心,随口胡诌的吧?”
宴示秋还是很淡定:“这有什么可胡诌的。”
于是老夫妇俩又细细叮嘱了宴示秋一会儿,搬到东宫不比家中、要谨言慎行、辛苦我们秋儿了云云……最后江荇略一皱眉,叹了声气:“我本来还想着,秋儿你如今功名也有了,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相看亲事了……”
宴示秋正在喝茶,闻言没绷住,被呛了个惊天动地。砚墨连忙递上帕子,又把他手里的茶杯接了过去。
等宴示秋平复下来了,祖母江荇才和他祖父宴诵笑说:“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这本就是该惦记的要紧事,要不再拖两年,与你年纪合适的好姑娘都叫别人抢先了。不过你如今刚上任了太子太傅,现下又要搬到东宫去,相看亲事的事也不得不再往后拖拖……”
在不听话的别扭学生、要他007上班的老板、不太友善的同事之后,又添了催婚的祖父母,宴示秋突然觉得搬去东宫也不错了,好歹能躲躲催婚。
……
因为宴示秋第二天一早就要搬去东宫,赶得太着急,所以宴府上下连夜给宴示秋收拾行囊。宴示秋看着那一个个木箱和包袱,有点头疼:“用不着什么都带,我之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很多物件东宫里也有。带几身衣裳就是了,缺了什么再回来拿也不麻烦。”
最后还是宴示秋说,东西带多了怕叫人笑话,说他赶着入住东宫。江荇和宴诵才理智了点,让人将木箱轻简了些。
行囊收拾好后,便提前搬到了马车上。
第二天一早,宴示秋告别了祖父母,登上马车,和前两日一样来到了东宫。
见宴示秋来了,姚喜满脸焦急又大喜过望:“宴太傅您可算来了!”
见状,宴示秋有点奇怪:“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姚公公急成这般模样?”
“宴太傅您快去藏玉殿劝劝太子殿下吧,殿下他自昨日宴太傅您离开之后,便一直在藏玉殿内读书,彻夜未歇,昨日的晚膳和今晨都一点东西没吃,读书是好,可这般点灯熬油怎么能行哟!”姚喜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宴示秋听得蹙眉:“我知道了。藏玉殿的路我认得,我自己过去就好。皇上让我住到东宫这事儿,姚公公应该也知晓了,我带了些行囊来,还麻烦你给我家这小厮砚墨带个路,让他把东西收拾收拾。”
姚喜连忙应下:“哎,好,奴婢知道。昨夜皇上已经派人来过了,殿下也晓得这事儿。奴婢已经带人将明琅殿收拾了出来,宴太傅往后就住在太子殿下的寝殿旁边那处。”
吩咐了这件事后,宴示秋就朝藏玉殿的方向走去,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殿内,看到的就是书案之上和周边满当当的书册。
宴示秋又朝里走了走,才看到了被书堆挡住、现在还伏案在看书的越浮郁。越浮郁身体本就不好,常年面色苍白带着病恹恹的模样,通宵一夜后,现在面色看着更是惨,两眼之下还挂着明显的乌青。
听到脚步声,越浮郁才后知后觉抬起了头,对上了满脸无奈的宴示秋。
宴示秋随手将书案上的一堆书抱到了地上搁着,然后才坐下来,通过刚刚理出来的空间看着越浮郁:“……你是不是傻啊?”
头回通宵读书,越浮郁这会儿脑子转得有些慢,又迟钝了两息,他才反应过来宴示秋话里刚用了什么词,顿时又怒气冲冲了:“你放肆!”
宴示秋无奈:“你能不能换个词?整天放肆放肆的。”
又拿过越浮郁手里正在看的书,宴示秋轻叹:“我知道你好面子,但也是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不吃不喝通宵读书感觉如何?是觉得文曲星下凡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还是现在又累又饿困得眼皮打架?”
越浮郁:“……”
虽然现在感觉上是后者,但越浮郁不肯认,倔强的抬起头:“书中自有黄金屋,孤自是收获颇丰!宴太傅今天大可随意提问,孤都可回答。”
宴示秋挑了下眉:“这么有信心?你不过是多看了一夜书罢了。”
“这些书孤本来就读过,不过又温习一遍而已。”越浮郁一副我认真起来吓死你的模样。
宴示秋忍俊不禁,索性就着手里这本书,当真考了越浮郁几个问题。越浮郁果然对答如流,宴示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书在越浮郁脑袋上敲了一下。
越浮郁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头,瞪着宴示秋看。
宴示秋无奈:“好面子要强不是坏事,但别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闻言,看着宴示秋脸上的无可奈何,越浮郁轻哼了一声,缓缓放下了手。
“先吃点东西,再睡一觉吧。”宴示秋又说,“不然就你这样,我怕被人参一本虐待储君。”
“孤还可以听你讲学。”越浮郁却说,“孤熬夜读书,不是为了白天偷懒。”
说话不听那就直接上手,宴示秋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然后把越浮郁扯了起来,拉着人就往藏玉殿外走,嘴上说着:“是,殿下不想偷懒,是我这个老师想偷懒。”
“你……不成体统!”放肆二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越浮郁总算换了个词,他想要把手从宴示秋手里抽出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有辱斯文!以下犯上!”
“小孩子别装大人说话。”宴示秋回道。
又走了一段儿,宴示秋才松开了越浮郁。越浮郁揉了揉其实并没有被弄疼的手腕,面上仍然是那副坏脾气模样,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宴示秋走,没再折腾。
路上,宴示秋又随意指了个人去膳房,让尽快端些吃的过来。
直到越浮郁坐在他自己的寝殿里,吃上热乎的粥了,宴示秋才慢条斯理跟他说:“往年春秋时节的围猎,你都是不爱去的,但今年过几日就要举办的秋猎,我建议你去一下。”
越浮郁咽下口中的粥,才皱着眉抬头:“为何?那围猎孤早年也去过,没意思得很,且这都十月要入冬了,还秋什么猎。”
秋猎随行人员安排是早就定下了的,越浮郁之前说了不去,这会儿临出发了又改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他是出了名脾气乖戾的太子殿下呢。事情不难,但越浮郁不明白宴示秋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