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做什么?”江已用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他声音低了下来,嘶哑着,像老树底下每日响起了小提琴声,拉锯般的难听。
“你折磨我还不够,你还要拉上我奶奶,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是吗?”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滚入了发间,少年眼里有愤恨,有委屈,有憎恶,有害怕,唯独没有喜欢。
许慕城浑身一怔,竟然被他眼里的情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刚才的从容不迫被打得乱七八糟,他有些艰难道:“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奶奶生病,燕京的医疗设备好,我想补偿你……”
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解释这种东西,完全不是他所在行的领域,而且他向来也不需要向谁解释。
本来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他完全只是想单纯的补偿江已,想给江已一个惊喜,在他认为他没有做错,但是他不知道江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还说他不放过他们家,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想对他们做什么。
况且,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江已有个奶奶,许慕城不知道江已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少年在他话落后,也没有出现任何感激的表情,反而嗤之以鼻,嗤笑道:“补偿我?许先生我想你是搞错了什么,我并不喜欢你,我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你,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金主。”
他像是看一个不懂事没长大没长脑子的小孩子,头一次有些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手底下是没有员工吗?没有对你拍须溜马?没有人对你阿谀奉承过吗?谁对你好一点就是喜欢你吗?”
说到这个份上,江已也索性全都说了,反正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后悔的余地,干脆让自己说得痛快一些。
“从一开始是你告诉我,我们要保持距离,保持金主和替身的关系,不要有半点逾距,我一直谨记着,但许先生您这次补偿我,是用什么身份补偿我?金主吗?似乎从来没有金主会补偿替身的说法!”
他冷笑了一声:“我也从来没有问过许先生要补偿,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一口气说到这里,江已一顿,半响后才道:“我不要任何补偿,我得了自己该得的那部分,然后你远离我的生活,远离我的一切,这对我和您都好。”
说着,他蹲下身子,整理行李:“这几天我会去找房子,或者去和学校住校,我会搬出去,如果许先生等不急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搬走。”
他没有抬头去看许慕城的神色,因为不用看都知道有多难看。
许慕城现在的脸色确实是挺难看的,但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看几百倍,他被江已的一席话震在原地。
紧接着,又是心里一空,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满脑子都是,原来江已并不喜欢他,一直以为都是他误会了。
其实这不是江已第一次跟他说,他不喜欢他,只是每一次都被他自欺欺人的忽视掉,甚至他以为这是江已的招数。
而现在,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影,他才彻底明白过来,江已是真的不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听见这些,他应该感到高兴的。
许慕城有些狼狈地离开江已的房间,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了大门,靠在墙上,整个人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么好像高兴不起来?
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轻松,没有觉得甩掉了一个包袱而感到松一口气。
这是为什么?
正想着,手机响了。
狐朋狗友发的消息,还有一个定位。
许慕城点开,顿了顿,本来他应该像往常一样推掉这些毫无意义的聚会,因为公司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但今天,他冷着一张脸出了门,驱车前往目的地。
其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喝酒了,更别说去酒吧。
但是今天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他急需要找到答案,急需要有什么东西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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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酒吧门口,此时已经暮色四合,这一条夜街都热闹起来了,挨家挨户的灯也络绎不绝地亮起来。
男人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衬衫扣子解开几颗。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才将钥匙递给门口的服务员,大步进了酒吧。
豪门圈里玩得大,这里也不是清吧,里面玩得开,放得开,进门就是灯红酒绿,嘈杂得很。
这家酒吧是狐朋狗友其一开的。
许慕城一进门就被人热情的往二楼领。
包厢里,他抬脚进去,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卡座上,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神色冷淡地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但作为许氏人,他一来就有注意到他了,就算是坐到了偏僻的位置,也免不了被人cue到。
他的好友兼大学同学胡深诶了一声,推开趴在身上的美女。
立马拿着酒坐到许慕城身边去:“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许二少,我可是约你好几次,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其他人抱着身上的女伴,道:“是啊,许二少这些天太忙了,可算是有时间聚聚了。”
许慕城举起酒杯,淡淡地和胡深碰了一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行了,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胡深笑道:“那怎么行,老许要不要点个鸭子试试。保证比你那什么唐岁岁带劲儿。”
凡是和许慕城有些关系的,大多都知道唐岁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许慕城语气一冷,警告道:“过了啊。”
胡深连忙投降:“是是是,是我错了。”
“诶,不过老许啊,你这脸怎么回事儿?”刚刚灯光暗,胡深没有注意到许慕城哪里不对劲,现在才看清楚许慕城脸上的巴掌印,有些吃惊:“谁打的,该不会是画的吧?”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上手去擦了一下,什么都没擦下来。
一提这个,许慕城心情就更烦躁了,他拍掉他的手,眉头一皱:“滚远点。”
狐朋狗友也就是一些偶尔玩在一起,商业上有来玩的人,但也算不上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但他和胡深在这其中算是关系最好的。
这样想着,许慕城舌尖顶了顶上颚,有些烦躁地道:“家里的替身打的。”
他现在迫切地想找个人帮他出主意。
胡深愣了一下,着实是没想到会是江已打的。
那个看起来软弱可怜的少年。
他见过江已一面,就在那场兄弟们攒的局上,也是许慕城第一次见到江已的那场局。
许慕城见到江已时的失神,他是第一个看出来,包养当替身的建议也是他提的。
他知道许慕城喜欢唐岁岁,而且喜欢很多年了,所以他丝毫不会觉得许慕城会喜欢这个替身,因此也毫无心理负担。
所以在听见江已居然打了许慕城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不信,他笑了笑:“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敢打你?一个替身讨好你都来不及,还敢在金主头上撒野?”
许慕城顿了顿:“替身就应该讨好我?”
胡深点头,不明所以:“那当然,他不得讨好你,谁给他钱?”
许慕城神色晃了晃,沉默地想,江已果然只是单纯地讨好他。
“谁知道,可能是养野了。”他嘴硬,随意找了个理由,不肯告诉胡深其中真正的缘由。
胡深一听,有些惊讶:“那看来是老许你脾气太好了。”
旁边有人听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还不是许二少不会调。教,看看我手底下的,谁敢爬我头上。”
说着,他掐着坐在他腿上的少年亲了一口,暧昧不清的道:“是吧宝贝儿?”
少年娇羞地将头埋进他怀里,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许慕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下意识地不想把江已和这些人放在一起谈论。
也不知道是觉得江已是他的人和这些人放在一起掉身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胡深介绍道:“那是曲家的小公子,和你的性取向有些相近,不过他男女通吃,玩得开,最近你温叔叔不是刚拿下了和他家的合作吗?曲小公子正在兴头上。”
许慕城略微应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他本来就没把对方放在心上。
以后也不会有往来。
不过那曲小公子似乎是真的无所畏惧,再一听打许慕城的只是一个被包养的金丝雀,他有意想和许家拉拢关系。
看向许慕城,眼里流露出些不怀好意地笑容:“如果那替身许二少如果不满意,不如给我玩玩儿,我保证给你教得乖乖的,看见你就自己跪下来主动帮你口,那滋味儿可是能直接上你爽到上天。”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反正在这一圈子里,互换情人,互相玩儿的多了去了,曲小公子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对。
在场的人也见怪不怪地跟着笑。
胡深知道内情,却也不以为意,用手肘捅了捅许慕城:“如果你不想要,不如就把人给他了,那小玩意儿估计还得感谢你给他找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