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江已来说, 犹如是撕开一层伤疤。
温时青见他抗拒明显,也就不再提。
只是偶尔借着出去散步的理由,才能领着他一起出门透透气。
江已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他没办法做到。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只有温时青才不会伤害他。
他也只相信温时青。
他很刻意地不去想海上的那些天,但每次看见手腕上难以消除的青紫痕迹,就让他内心作呕。
还有阿姨被拔掉的舌头,空荡荡的口腔,浓重的海腥味,以及那些汹涌的海水……
很多很多,但凡江已想起,他就像是被一只手拽进黑暗的洞穴里,坠进不归的河流,被席卷。
所以,江已发誓,他绝对不要再想起那些事了!
实在是太过于扰人。
这样安静地度过了几天,杨助理来了一趟,欲言又止地看向江已,随后低头附耳在温时青耳边说了什么。
待杨助理走了,温时青才转头揉了揉江已的脖子,声音和煦如风:“小杨说,下午有警察想来找你做个笔录。”
见警察,江已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点了点头。
温时青:“霍齐现在被收押,你看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或者见见他?如果有……”
江已迅速打断:“没有,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温时青顿了顿:“那就不见。”
江已捣鼓似地点头。
下午警察就来找江已单独做笔录了。
无关人员全部离开。
江已显得有些局促,但他尽量表现得不露怯。
没有温时青在身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他尽管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手指无意识地垂在身侧,攥紧了衣角,细微地动作暴露了他心里的不安。
警察在来之前,就知道江已的状况。
对于受害人,他们表现出和蔼的模样,减少江已的压力。
不过好在,江已虽然紧张,但他条理清晰,说话虽然一顿一顿的,但表达准确。
这场笔录十分的顺利。
等送走了警察,温时青走了进来。
他刚进病房,就被江已扑了个满怀。
他扶住少年的腰,带着安抚性的拍了拍江已的背,声音缓和:“没事了,乖。”
江已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不说话,虚脱似的全靠温时青撑着他的身体不掉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费劲地摇摇头。
温时青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惊觉他额头上是细细密密地冷汗。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让江已参加这场可以说,让他耗尽所有力气的笔录。
就算警察要做,他也完全可以全力推掉,不让江已接触到。
温时青手指有些抖,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他拉上窗帘,微带颤音,手指抓着江已,一手替他捋了捋细碎的刘海:“睡一觉吧。”
江已抓着他的手指,好像终于会喘上气了。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唯一不变的就是死死地抓住温时青的手指。
那是他的安全感来源。
他没有睁开眼睛看温时青,但实在有些累了。
见一些人,就已经耗光了他身上的力气。
他现在好想睡一觉。
好好地睡上一觉。
江已知道温时青现在可能在自责,可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黑黑的山洞,远在山那边的星火,江已浑身都在发冷,他找不到山洞的出口。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掉进了冰河里,被冻住了,他拼命地呼吸,拼命地砸冰。
最后冰面升起一个火炉,江已总算是从噩梦里逃脱。
火炉太暖和了,他后来睡得就格外的舒坦。
不吵不闹,呼吸浅平了,温时青将额头抵住少年的额头,看着他终于退烧了,才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江已其实没睡多久,他醒过来倒是平复了不少,没有睡前的无力。
他原本是想多睡一会儿的,但外面实在太吵了,让他无法在继续睡下去。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便是男人尖尖的下巴,下颚线清晰,轮廓分明。
温时青刮了胡茬,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江已打哈欠的功夫,温时青也睁开了眼睛。
江已正纳闷外面怎么了,脑袋突然被一扣,就被压在了温时青的胸口上。
他一懵,温时青拉了拉他的被子,淡淡道:“继续睡。”
江已从被子里钻一个头,他发丝凌乱,头发能组成一个鸡窝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杨助理的警告。
他有些担心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讷讷道:“温叔叔,这该不会是你哪个仇家找上门了吧?”
温时青气不顺地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仇家也就只有你,你个小冤家!”
江已无辜:“什么啊,我明明是叔叔的小宝贝儿好吗?”
他有力气和温时青打趣了。
平时候没有其他人,江已在温时青面前最自在。
温时青捏了捏他的鼻子:“是是是,你说得对。”
江已一笑。
外面的吵闹声不断,江已倒是莫名地分辨出来了女声,听起来有些耳熟。
有点像唐岁岁母亲的声音。
虽然他并不想分辨出来,但唐夫人的声线很特别。
江已纳闷,唐夫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难道是知道唐岁岁和这起绑架案有关,所以赶来求情?
江已不由得对唐家的厌恶更上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江已本来是不想再听的, 但无奈他耳力好,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唐夫人说了什么,耳朵就突然被一只手捂住。
江已抬眸看着温时青。
温时青捂住他的耳朵,将他摁进他的怀里, 声音低沉:“睡觉, 别被污了耳。”
江已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但他没来得及去思索,就听见杨助理吓得喊了一声。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江已也一脸懵地睁着眼睛。
下一秒,门被敲响。
温时青按了按眉心, 神色不虞:“进。”
杨助理走进来, 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江已, 随后才低头道:“先生,唐夫人晕过去了。”
温时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来,他淡淡地道:“晕过去就扔回唐家,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
杨助理又看了一眼江已, 他收回目光, 点头出了门。
江已看不懂杨助理离开时的那个表情,总觉得好像是有事瞒着他。
等杨助理一走,他就狐疑地看向温时青, 翻身坐起来,一手掐住温时青的脖子,做势就要行凶:“说,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温时青道:“别想些有的没的,睡觉。”
江已哪会罢休。
温时青越是这样子, 越说明有问题。
江已:“你不告诉我, 我就出去问个明白。”
他做势就要下床。
他预感, 温时青瞒他的事情和唐夫人有关。
温时青果然投降了。
他抓住江已的手,声音有些沙哑。
“先坐下。”
江已选择迁就病患,他坐下,等着温时青向他坦白。
他用他现在的脑袋瓜子,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也想不出温时青有什么关于唐夫人的事情瞒着他。
或许是温时青的神色过于严肃,江已心里也蒙上一层阴霾。
他讷讷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温时青嗯了一声,他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其实早就想跟你谈了,但怕你接受不了。”
“我们通过DNA人像比对,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这个词离江已是有些陌生的。
在小学乃至初中,他都是很向往,夜半醒来也是在描绘他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
每次看见别的同学家其乐融融,他就无比的羡慕,也无比地期待自己也能有个圆满的家庭。
这是一个孩子自身对家庭的渴望。
后来来了燕京,他也就不在想了。
在绛城的时候,他以为世界就绛城那么大,来了燕京才发现世界大得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父母在天南地北,或许早就不记得他了。
江已断了这个念想,再也没有要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今天乍一听见这个词,他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
他愣了好半响,目光有些呆滞,而后变得迷茫:“温叔叔,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亲生父母,又怎么会突然找到了。
温时青不忍再说,他嗓子干涩:“你要是不想听……”
江已:“我想听。”
江已抬眸,一笑:“她们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忘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不相认就是了。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他笑得没心没肺。
在他心里,亲生父母确实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是释怀,哪怕她们真的遗弃了他,江已也没什么怨言了。
就当是为自己的人生画个圆满的句号。
温时青的神色没有因为他的轻松而缓和,反而愈发浓重,搞得江已也跟着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