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含糊疲惫,好像真的等了很久。
赵允隋衣袖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人依旧琼枝玉树般伫立不动,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脸上,锋利如刀,似乎要把他一寸寸剜开,看个透彻。
殊不知另一道声音正在姜邑脑中叫嚣着吐槽。
系统:“顶多一盏茶的时间吧?!”
系统:“而且你来之前明明知道他在扶云榭!”
系统:“不过这样一来,痴情炮灰人设好像有了耶!宿主,为了任务,你可得继续这么不要脸!”
姜邑自动屏蔽脑内的声音,开始神游。
如系统所说,他自然知道赵允隋的动向,也一直知道对方身在扶云榭。
起初来镶秋苑前,是想试试这邪祟的能力。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姜邑基本可以判定邪祟无实体,无法主动攻击,所以才需要欺骗凡人,再在凡人回应的瞬间找到对方神识缺陷侵占其中,也就是附身。
其实上午离开镶秋苑时,他就在思考一件事:既然邪祟没有实体,更无肉身,好不容易找到刘富这个躯壳,又在他这个彻夜待在镶秋苑的凡人身上失了手,怎会轻易放弃?毕竟事情闹大了,普通人也不会再靠近镶秋苑,邪祟再想找躯壳,就很麻烦了。
他从高敬王那些话里就发现这邪祟似乎只能在镶秋苑内害人。
于是,姜邑想到了一个试探的方法。
如果邪祟真的还在镶秋苑内,他这个肉/体凡胎的出现一定会吸引邪祟的注意,届时对方绝对会用各种方法哄骗他跨进镶秋苑;如果邪祟已经不在镶秋苑,院子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吸引他进去的异常。
来之前,他也是做过一番危险判断的。
但凡有七情六欲那就有神识上的缺陷,而姜邑想摆脱天命、想回主世界……他自认自己的神识缺陷不会比刘富少,但不同的是,他可以在预判这段时间会有邪祟迷惑自己的情况下,控制自身不做出任何回应。
所以等在这里听到脚步声、听对方喊自己名字、哪怕冰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时,他都没有回头。
反而在心里记了一笔:
原来邪祟可以依靠凡人躯壳离开镶秋苑活动。
当时,正好系统地图里的红点出现转变。
赵允隋正在往这边赶来。
姜邑一瞬间就更加放松了。
他原来的计划是,等赵允隋到了,他做出受害者姿态寻求庇护,如果能因此留在对方身边获得更多邪祟相关信息,那就是一箭双雕了。
反正这会儿只要他不回应,邪祟就要不了他的命,忍住就行。
可凡事都有意外。
比如邪祟为什么要拽他头发?
姜邑的头发天然微卷,又长又密,每次为了梳出整齐的头型都很费劲。
邪祟蛊惑半天见他不应声也不动,便狠狠拽住他的头发,那一下,直接把姜邑好不容易梳整齐的头发拽散了。
那一刹那,理智犹如潮水般哗然退去。
等他再回过神来,刘富的尸体已经开始惨叫了。
他当时谨记不能回应,因此始终双目紧闭,只将对方当作一件彻彻底底的死物对待。
听到尸体天灵盖破碎的声音后,姜邑确实身临其境地以为自己捏碎了一颗果子。
……至于那把剑,起初横空而至,他那时候又在专心致志“捏果子”,听到剑风,以为是刺向自己的,腾不出手,下意识就用胳膊紧紧夹住了。
那剑不俗,后来看一眼他便认出,正是三年前他在幻境摸过的、赵允隋背上那把堪称宝物的好剑。
通体发寒,蕴含灵气,动起来仿若活物,可被他夹住后不知是不是认出他是人的缘故,很快就如真正的死物那般不再震动,连剑光都收了起来。
高敬王等人赶到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地上那不堪的尸体。
猝不及防看到这样极具冲击力的画面,高敬王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几个年纪小的侍从直接背过身干呕,陈忠强忍不适地挡在高敬王前:“王爷受惊了,这次属下亲自来处理。”又朝赵允隋拱手,“这次多亏了世子在,否则也不知会害多少人……”
“不是我,”赵允隋回了神,视线从姜邑脸上撇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他。”
众人看向世子所指之人,这才发现树下居然还站着个满脸脏污的少年。
陈忠立刻毕恭毕敬地走近,想问阁下大名、师从何方,结果一看清那张脸,梗住了:“这……”
身后的侍卫们也跟着看清了,一个个嘴巴张得快要吞鸡蛋了。
周围雅雀无声。
片刻后,侍卫们情不自禁地嘀咕起来:
“这不是昨夜关在柴房那个仆役吗?”
“对,二公子的那个书童……”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怎么可能制服诈尸……”
“听说他和刘富关系一直不好,会不会是刘富根本没有起尸,他想报复人,偷了尸体鞭尸……”
这些人还要再说,突然被一阵清冷剑光震得冷汗涟涟,不敢动弹,艰难回头间,只见赵允隋执剑道:“刘富尸身确实被邪祟入体行凶,我天资愚钝,学艺不精,幸而这位小友才没误了大事,邪祟本体已逃回镶秋苑,我会日夜守在镶秋苑,直到将其收服。”
众人哑然。
……他们没听错吧?
从出生起就万事顺风顺水,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才学,世上再难找出这样一人,当年的京城无数子弟们望尘莫及,领走他的那位仙师更说他仙人之体转世,未来的成仙之路不过是他一念间……
往日连大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说自己天资愚钝?学艺不精?
然而这还没完,就在高敬王恍恍惚惚的同时,他们那一尘不染的世子脚步一拐,抬手攥住那个浑身血污、披头散发、还疑似神游中的仆役上前道:“父亲,今日起,我与他同进同出,任何人不得妨碍。”
高敬王梦游似地看他一眼,又看了姜邑一眼,习惯性点点头,点完立马瞪起眼:“什么?!”
赵允隋似乎并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话落已带人闪身进了镶秋苑。
“隋儿!”高敬王赶忙追过去,可才靠近院门,一道禁制骤然降下,再不能前进分毫。
……
除了那个仆役,他们所有人都被赵允隋牢牢阻隔在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成仙8
镶秋苑虽多年没有住人,但出事前经常有仆役过来洒扫收拾,忽略外边荒凉的院落,有几间屋子还是像样能住的。
赵允隋拽着姜邑一路疾步进了主屋,两指微动,一阵小风后,烛灯瞬间亮起。
昏黄光影下,姜邑回了神,心里一时千回百转,只觉得靠近赵允隋这目的实现得太过轻松,可脸上却还是那副表情:“世子若要长久住在这里,确实需要仆从照料……”
“不需要,”赵允隋冷道,“你每日跟在我身边即可,先前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姜邑皱了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赵允隋转身看他:“你说要报恩,可你我之间并无恩情。”
姜邑立马道:“当年……”
“当年别说是你,任何一个与你情景相同的人,我的父亲母亲都该去救,他们身为大梁的王爷王妃,造福百姓是本分,何况举手之劳去帮一个幼童?难道视而不见?哪怕你真要报恩,也该是去找母亲才对!”
姜邑“啊”一声,立马被他说服了,一边反思自己的逻辑漏洞一边道:“抱歉,我确实撒了谎。”
男人眼睫微沉,等他解释。
姜邑皱巴着脸说:“昨夜过后,我就怀疑那邪祟盯上了我,实在不安,想来想去,只能求世子庇护,毕竟您神通广大,总不会让身边人丢了性命……是您说要住在这儿,所以我就来这边等着了。”
系统:“……”
赵允隋:“……”
徒手将邪祟从躯壳里逼出来的人说害怕邪祟盯上自己……
姜邑已经懒得再动脑子了,咳嗽几声走到烛灯那边撩了两下烛火,又扭头看他,开始岔开话题:“世子说的同进同出,是夜里也要睡在一起吗?”
原本还面色冷冽的男人一顿,接着脸上漫出些许薄红之色,近乎恼羞地瞪他一眼:“你!”
“我说错了什么?”姜邑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以前二公子生病时,我们也是彻夜同屋守着的,世子要跟我同进同出,自然要住在一屋,我守着世子就是,这里原是给您兄弟住的院子,寝卧应有下人们守夜的地方。”
“……”
赵允隋面色来回变幻,置于身侧的右手紧紧攥着,少见的难堪之色:“不必你守夜,若有风吹草动,我自会察觉!”
姜邑哦了一声,又道:“那好吧。”
赵允隋再次看向他。
姜邑道:“怎么了?”
赵允隋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些年一直待在王府?”
姜邑点头。
薄唇抿了又抿,终于问:“那三年前……可有什么离奇境遇?”
“有!”
赵允隋脊背微僵,呼吸都放轻了,然后便听他说:“那年二公子去了趟画舫后就大病一场,跟他同行的一位公子还死了,是跟这邪祟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