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隋:“……”
姜邑自然知道他问的是那年幻境之事,也十分警惕,怕对方得知他偷练赵允平那些邪门的秘籍,把他也当邪祟一块收了。
他还想着这赵允隋修为高深,可拿来用一用,自然不能让这正派人物看出自己的不端来。
一段时间相顾无言,赵允隋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许久后从袖中掏出一纸黄符,目不斜视递给他:“这符纸遇魑魅魍魉自燃,你既不是修行之士,须时时带在身上。”
姜邑说了声谢世子,将那黄符收了。
又是一阵沉默。
姜邑看时间不早,脸上也黏腻腻得难受,道:“我去打些水来给世子洗漱?”
赵允隋:“我同你一起。”
两人到了院内,外面没什么动静,姜邑扭头看了眼,禁制外,王爷他们已经回了,只有两个侍从站在院门外守着。
赵允隋打了满满的几桶水,烧好后,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浴桶挪到主屋隔壁的小屋,将兑好的热水倒进来,然后背过身,站得挺直:“请。”
姜邑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便仗着对方看不到连忙解腰带,嘴上还假客气:“世子,这怎么可以?你还没……”
“我用不上热水,”赵允隋闭上眼睛,“留在这里并非有意冒犯,邪祟还在院内,你沐浴期间又无法随身携带符纸,只能出此下策。”
姜邑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含糊道:“世子说得对。”
话落已经脱得光溜溜进了浴桶,脸上那些脏污早在打水时就用凉水洗了一遍,倒也不会弄脏桶里的热水。如今时节,夜里本就偏冷,这样好好泡个澡,浑身是说不出的舒畅,原本只想清洗的心态变成了享受,动作也逐渐慢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允隋并不催他,又过了一会儿,听不到洗漱的动静后才蹙眉问:“姜邑?”
蓦然听到有人直呼自己名字,在水中昏昏欲睡的姜邑顿时清醒过来,应道:“我在,刚刚不小心打了瞌睡。”
他此刻神志不算特别清醒,说话全凭的本能,带着懒懒的音调,不仅丝毫没有先前下人对主子的尊敬之意,话尾甚至还有几丝被吵到的不耐。
赵允隋没出声。
姜邑动作变得利落起来,搓洗完就起身擦干穿衣,新换的衣服是前不久高敬王让人送来的,是他没穿过的款式,绳绳带带系起来很麻烦,他一边拧着眉乱穿,一边状似无意地嘀咕:“也不知那邪祟是什么来头……”
“不是此界之物。”
动作微滞,姜邑很是意外看了那身影一眼。
才来短短一天,赵允隋居然就能发现邪祟本宗。
系统:“那当然,他可是主世界唯一的神明!”
姜邑:“嗯,确实可以一用。”
系统:“???”
穿好衣服后,姜邑本想有样学样地也守在这里,不过很快遭到了赵允隋的拒绝,只好先回了寝卧。
他上了旁边的小榻,床铺收拾好后,去关了窗,又把烛灯拿到床边,脱了外衣躺上去。
外面是呼呼风声,窗户被吹得吱呀吱呀响。
昨晚睡在柴房,今天夜里又和起尸的邪祟打了一场,姜邑身体非常疲乏,闭上眼睛就睡过去。
好像也没睡多久,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他困顿地睁开眼睛,却没看到人,只听到一道男女难辨的声音在他耳后低声唱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嗓音婉转动听,只一遍遍唱着那句话,唱到后面,那饱含情意的声音又变得哀怨起来。
怀里的符纸隐隐发烫。
姜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重新闭上眼睛睡了。
外面小厅响起开门声时,他才重新掀开眼帘。
脚步声从小厅到了寝卧,每一步都很稳,带着夜里的冷气。
是赵允隋回来了。
还是白天那幅打扮,只是一头过腰的长发散了下来,微微有些湿,他余光瞥了姜邑一眼,并不上床,抚灭烛光后,在他对面的榻上盘腿坐下,那把剑被他放在一旁。
姜邑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想起刚刚余光扫到的长发,柔顺笔直,心里嫉妒极了,伸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颈前的微卷长发,再次朝那边的身影看去。
窗外月光倾斜而入,姜邑盯着那稳坐不动的白色,道:“世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好一会儿,对方才回:
“什么?”
“镶秋苑只有我们两个人,可那邪祟能够附身,那我如何判断你是你,而你又如何判断我是我呢?”
空气冷凝了下。
那边的人似乎睁开了眼睛,凝视他片刻,道:“这个问题应该只需要我来考虑。”
姜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无语。
确实,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力气比较大的凡人,而赵允隋却是这个世界修士的顶尖,对付邪祟那是老本行,尤其系统发布的命簿也说过,邪祟最后会由赵允隋铲除。
邪祟就算真要找躯壳,也只会找他……至于赵允隋,躲还来不及呢。
而邪祟没有实体,必须附身某人才能成为某人。
姜邑手里玩着符纸,只好把不久前的经历说了,他道:“那邪祟确实盯上了我。”
这时,对面的人影起身下床,径直走过来。
姜邑还维持躺着的姿势,缩在被窝里,仰脸悄悄看他,看一眼又打着哈欠垂下头。
殊不知对方眼里,少年枕着满头如飘絮云雾的乌发挑起眼角瞧他,瞧了一眼又窝回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长长密发里,懒得多看的模样。
光影里,头发与肌肤黑白分明,又因发丝微卷蓬松的弧度,增添了几分迷蒙之感。
他怔了一下,抬手重新燃起烛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薄唇微启:“你的头发,确实是那邪祟贪图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成仙9
一听这话,姜邑忽然扭脸:“什么意思?”
赵允隋道:“在刘富前,镶秋苑已经死过三个人。”
“三个?”他眼皮抬高了些,显然没能想到会是这么个数目。
远比他预想中多。
那道声音很平稳:“那三人都是王府的仆役,平时好赌钱,看中镶秋苑无人居住,时常约在此处行事。半个月前,这三人消失了一整天,也是那天傍晚,我母亲带着仆从散步至此,发现院内树木枯萎不成样子,以为负责此处的仆役不尽责,要进去细看,她平时爱惜草木,命人先打水浇灌,谁知井盖挪开后,漂浮着尸体,三具叠在一起,死状也和刘富相差无几,头发和头皮全部消失。”
姜邑脸色煞白,当即挺尸似地坐直:“那我们洗澡的水……”
赵允隋淡淡瞥他一眼:“那井水除过晦,不必忧心。”
姜邑这才慢悠悠转过眼珠子,重新躺下:“唉,我是忧心世子用了不干净的水。”
“……”赵允隋无声凝望着烛光下的身影,并不拆穿那句谎言。
姜邑问:“王妃就是那之后受了惊吓生病吗?”
赵允隋点头:“母亲说当时看到一个尸体动了眼皮,现在想来,那时邪祟就已附身死人。恰巧她常看志怪话本,害怕会尸变,惊惧下让人在镶秋苑就焚了尸体,父亲在焚烧前去看过,以为是人为凶杀,觉得手段过于残忍,怕府内人心惶惶,压下此事派陈忠暗中调查,几日后,意外发现那日到镶秋苑赌钱的,其实有四个。”
这时,外面的门窗被风撞得响了几声。
姜邑本能望过去一眼,眸子一亮一亮的。
赵允隋微愣,道:“风动而已。”
姜邑敷衍地做出心有余悸的模样,收回目光问:“那第四个是谁?还活着么?”
赵允隋:“刘管事的侄儿阿荣,自然活着。”
这前因实在跌宕起伏,姜邑一条胳膊伸出来,微微支起下巴作听客状。
“阿荣的说辞是,他们四人那天都不当值,天黑前一道去镶秋苑喝酒赌钱,阿荣不胜酒力,最先醉倒,醒时天已大亮,院子里只剩他一人,便以为另外三人抛下他先走,就赶紧离开……后来那三人横死的消息压着,他不知内情,只当是被派去外面做事,后来被陈忠逼问,才招了一同喝酒赌钱之事。”
姜邑来了精神:“那邪祟为何单单放过他?”他被关进柴房一夜,那邪祟千方百计要取他性命,到如今都不愿放过,怎么可能到手四个猎物,特意放走一个?还嫌多不成?
赵允隋神色凝重:“我起初没料到邪祟会附身死人,怀疑他是被邪祟选中的活人躯壳,后来见了此人,并无任何异样。”
姜邑继续问:“那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阿荣是前几月才进的王府,被刘管事安排到外院的园林做事,他其实没见过几次,印象中总戴着头巾,不过大多仆役干累活时也会头上戴巾,方便擦汗。
赵允隋抿了下唇:“他是个癞头。”
正扯自己头发的姜邑:“……”
赵允隋的目光重新落到他头上:“死去的那三人以及刘富,还有你,头发上都没什么短处。”
姜邑定住了。
赵允隋不动声色将他脸上一瞬而过的所有表情全收入眼底,片刻后,看他竟因这话露出惧意,微微一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