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直到陈娥叹息道:“今日之后,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男人,想来以后连女人的衣裙都不会再穿,娘、娘再也看不到你这样的打扮了……呜呜呜。”
姜邑:“???”
姜本财迎完客人,也过来要看看。
陈娥撵他。
姜本财气道:“你是不是忘了?里面是我儿子!瞧瞧怎么了!”
被撵走前又在门口哼哼:“邑儿,虽然那小子救了你,但爹还是不赞成你娶一个男人,以后要是腻了,随时告诉爹,爹给你找更好的……”
话说到一半,被蓦然出现的新郎官吓得一个趔趄,忙心虚嚷嚷:“怎、怎么突然出现这里的?怎么回事?不是说迎亲队伍还在路上吗?”
满身红的英俊少年阴着一张脸,姜本财被唬得后退一步,谁知对方又露出颇有深意的笑:“他们太慢,我等不及,就先过来了。”
“哪、哪有这么乱来的!”姜本财低声嘟囔,可注意到对方眼底因他先前那话闪过的阴郁和委屈,也觉得自己那话很欺负人,咳嗽几声,只好干笑解释道,“我也是随口一说,我们邑儿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里面脚步声匆匆传来,是听到声响的“新娘”要出来,很快被一群丫鬟拦住了。
陈娥在里面喊道:“臭老头子,还愣住干嘛,先把新郎官弄走,衣服都还没穿好呢!”
檀洄却不愿意走,姜本财劝人劝得心神俱疲,想着儿子都和男人成亲了,现在这些表面功夫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气哄哄地和新郎一起等在外面,叉着腰,鼻子直哼哼。
许久后,门终于缓缓打开。
遮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拥簇着小心走出来……
姜邑手本来还在四处摸索,突然一下子,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抓住了,那一下握得手心都疼,被抓得很紧。
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边那些丫鬟都齐齐让开,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人。
他自然知道那是谁。
在熙熙攘攘的大堂拜完堂,姜邑又被那只始终牵着他的手小心带进了房间。
听到木门关上的声音,还没抬头,头上的红盖头就被立马揭开了。
檀洄是双手揭开的红盖头,四目相撞,猛地对那张脸发起愣来。
直到姜邑翘着嘴角笑道:“这个步骤不是要等我在床上坐下吗?我都还没坐下。”
对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急,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凑过来就要咬他殷红的唇。
姜邑躲了下,少年立时露出心慌的模样,眼底尽是委屈和不甘,攥着人哑声道:“拜了堂,可以亲。”
“拜堂是给别人看的,可现在不是。”姜邑冲他笑了笑,忽然摘下金冠,扯开头上盘了半天的发髻,微卷茂密的乌发一泻而下,他在檀洄微滞的眼神中,直接脱下外面那层繁复至极的喜服,只着一件单薄的红色衣袍,与眼前新郎所穿的衣袍极为相似,他利落地拿来酒壶,两只酒盅,倒上酒,还没开口,檀洄就拿起其中一杯,盯着他与他喝了合卺酒。
眼前的人鱼好像一杯就醉了,喝完直接扔了杯子,桎梏着眼前的人抵在床上,不要命似地亲那双唇。
用了十足的狠劲儿。
姜邑先前穿得多,额间有些细密的汗珠,未施脂粉的颈白里透红,冰肌玉骨的双手往上一抓,直接抱紧了他,累了一天,带子不知不觉被解开,察觉那双薄唇在四处咬人,嘴里说着懒懒的话:“你这鱼还挺坏。”
少年面颊赤红,眼里也不知不觉地红了。
……外面不知何时跑来了看热闹的人,姜邑听到动静不敢出声。檀洄化出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被子里那双笔直的腿,听到外面声响,凌厉的眸子瞪过去,转眼大风狂作起来。
那些人躲着狂风急忙回了大厅……
一直到天黑,姜邑都没吃饭,檀洄疯了一样缠着他,那条鱼尾巴几乎就像盔甲一样恨不得时时覆在自己宝贝身上,还美其名曰“保护宝贝”。
……姜邑被他保护得都要哭了。
当夜,两个操心不已的老夫妻在外面转来转去,你推我我推你:
“你去说!”
“还是你去说吧!”
“你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说小檀的房间准备好了嘛,两个男人还真能洞房不成?”
“唉,你操心什么?不过是做戏罢了,等会儿他们商量好会各自回房的!”
还在争论,却听里面传来一句话尾带着磁哑气息的话:“宝贝,你真的不会生宝宝吧?”
“……”
老夫妻当场石化。
接着是熟悉的懒散调子:“再胡说,等会儿揍你了。”
之后疑似少年屏息后痴痴的笑声:“好可爱……宝贝,我又要死了。”
随即是翻滚的声音,青年笑着和对方闹作了一团……
夫妻俩面面相觑,臊得不行,也顾不上别的,红着脸逃也似得慌忙离开。
这一世,姜邑没有等到老死才走,恢复男儿身后,他就开始帮家里管理染坊,每日与檀洄同进同出,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犹如耳旁风,他们从没有当一回事。
姜本财和陈娥头几年还较为在意,后来陈娥生了场重病,过了鬼门关一遭,一夜间就想通了很多事,当夜就把姜邑和檀洄叫到跟前,让他们日后势必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檀洄早已顺着姜邑将这对老人当作爹娘,听了那话神色依旧,只是当夜悄悄去了灶房,又要割肉,被姜邑及时逮住,告诉他陈娥已经好了,用不着他这样。
檀洄没说话,一直到半夜,姜邑睡了一觉被梦惊醒,看到男子始终不睡地盯着自己看,才发觉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眼前的人鱼好像一夜间长大,锐冷的双目内是一望无际的暗涌,紧紧抱着他说:“宝贝以后没有爹娘了怎么办?我变不出爹娘。”
姜邑睁着双眼,在他怀里呆愣许久,道:“爹娘本来就不能陪我一辈子的,但你可以,我也可以。”
“不只是一辈子!”檀洄忽然激动起来,“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找到你,死也不放过……宝贝,我只要宝贝。”
搂住男子的双手一顿,随即收紧了,姜邑笑道:“嗯。”
姜邑三十五岁这年,姜本财和陈娥先后离世,他们没有受太多罪,走的时候非常安详,姜邑将他们合葬在祖坟山上,之后将家产交给了夫家同样做染坊相关生意的姐姐。
姐姐出嫁后一直掌管娘家给的铺子,很有生意头脑,个性也极为要强,在夫家说话很有分量。她几个儿子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便过继了一名到姜邑名下,当做姜家未来的接班人培养,尽管那时候的姜邑已经不在胥城了。
父母离去后,姜邑交代完家中大小事,留了封出去游历的话,在一天夜里,与檀洄重新回了木灵山。
当了这么多年人,重新入了山中的水潭,檀洄终于彻彻底底变成了原来的模样,他环着姜邑在辽无边际的湖中游动,在清晨的溪边戏水,在初秋的河流里追逐鱼群……
姜邑把系统里的那颗“水猴子丸”用上了,在一个时辰内,和檀洄犹如两条真鱼潜入水深处玩闹追逐,快活极了……因为提前跟檀洄知会过,昏睡的那一天一夜,他很安心,只是醒来发现檀洄不太对劲儿,盯着自己死死黏着不放,再也不让他吃那种药丸陪自己在水里长时间游动了。
后来哄着人逼问,才知道自己昏睡这件事把檀洄吓得很厉害,哪怕事先知道,可亲历过凡人的生死,他对一段时间毫无直觉的爱人异常惶恐,在姜邑不知道的时候,甚至紧张得尾巴都在乱抖……直到爱人重新睁开眼睛。
那之后,姜邑再也没用过系统的药丸,想要下水的时候,檀洄会抱着他在水里游动,就算不能待很久的时间,依旧觉得每一分都格外畅快。
姜邑非常喜欢檀洄那条巨大的尾巴,经常会趴在上面睡觉,夏天炎热的时候,巨大的鱼尾比竹席还舒服凉爽,有时候他不枕在上面,男人还会缠着他试探地问:“我的尾巴变老了吗?宝贝,为什么不喜欢?”
臭鱼,明明脸还和十八岁时一样,好意思说这种话?
翻身就好好收拾一顿,不过最后还是他先掉眼泪。
没办法,这鱼某方面的凶残程度,几乎是天生的。
来年春天,姜邑在一场畅快的游戏中狠狠咬了檀洄一口,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痛,被咬得那么重也只哼一声,开始黏糊糊地叫宝贝,用鱼尾护着人问:“宝贝怎么了?”
青年微湿的卷发遮盖住冷白的肩,他靠在人鱼精壮的胸膛前,抬手将指尖溢出的一分残念收回,低声道:“我们要走了。”
人鱼迷茫地伏在水里,随即回神,才近乎惶恐地环紧人问:“去哪里?!”
青年回答前,又猛然将人更用力地圈禁在怀里,一字一句道:“去哪儿都可以,但不要丢下我。”
姜邑微愣,捧住他的脸看了半晌,末了豁然一笑:“说的好像能丢得下一样。”
他们的灵魂像两团靠近的烟雾,早在这几世中结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眷恋、纠缠,生生世世都无法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