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微微一侧身,又躲回了白衣之人的身后。
“你确定?若是让他们住进去了,那屋子可就会变得脏兮兮了?”白衣人眉峰一挑,却也没有反对,只是看着黑衣少年问道。
“洗一洗,但是,他们,可怜。”
黑衣少年看了眼屋子里人满为患的模样,摇了摇头,“不要紧。”
还没等苏慕琢磨明白这话中的含义,白衣人就转过了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帮你们这个忙了,你若是在为找不到地方安置而发愁,那算是捡到大便宜了,这小菩萨可最见不得这种苦了。”
说着黑衣少年就往他的手里塞了把钥匙,白衣人顺手递给了苏慕。
“城南尽头的那处宅子是他家里人给他买的,你们若是需要便去那里吧,地方也大,容得下这么多人,不必在这里挤成一团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苏慕甚至连道谢都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对面这位还没告诉自己他的名字,而白衣之人似乎也不太乐意听这些繁文缛节,轻轻拍了拍袍子便走了,黑衣少年转头看了眼苏慕,点了点头,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后,也跟上了前面的人。
苏慕盯着手里的钥匙琢磨了许久,既想不通这两个奇怪的人究竟是何来历,又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帮助这群病人,最后只能暂且放弃了思考,先去他们所说的地方看一看。
到了之后苏慕才发现,这岂止是能容得下人的宅子,虽然看上去似乎已经许久没人住了,但面积确实大得有些可怕,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家庭能买得起的屋子,比洪府还要大上一圈,很是霸道地占满了城南的这个角落。
对面的邻居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也都三三两两地跑到门前来看,苏慕刚推门出来,就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了。
其中一位大娘凭借着自己高人一头的优势,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问道:“公子可是认识这家里头的人?”
苏慕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认识,但也没完全认识,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反过来问道:“大娘,你可是曾经见过这里住着什么人?”
“哎哟见过,我们大伙儿都见过的。”大娘手一挥,其余人也都应声道,“是见过的。”
“只不过这里头的人啊,绝不是什么普通人,我见他们装束都和我们大不一样,而且总是遮的严严实实,平常啊,也不见他们开门,进出时也都一言不发,可怕的很呢。”
苏慕闻言皱起了眉,他想起了白衣人所说的,这是黑衣少年的家里人给他买的房子,他向下追问道:“那后来这里的人是都走了吗?”
“这谁晓得,就是有一天开始,这里就没人了,消失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大娘煞有介事地说完后,看着苏慕道,“你不是认识吗,怎么还不知道这里曾经住的人是谁?”
苏慕一时半会地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含糊地应付了两句后,带着墨书从人群中巧妙地脱身了出去。
如今虽然被人莫名其妙地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但左右也不是什么坏事,苏慕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回到了府衙,正想请杜涵出面整顿下那里的宅子,再布置点人手过去,却被人告知杜涵刚刚将公文拟完之后就去休息了,留下了人处理其他的各种事务。
想到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一宿没睡,苏慕也不忍心打扰,只是这事不可再拖,只能掂量了下柳潇然的令牌,拿出来晃了晃。
府衙中的人本来就得了杜涵的吩咐,如今苏慕又用了柳潇然大理寺的令牌,自然没有不听话的,很快就府衙主簿便点了人前往苏慕所说的宅院收拾,另有他人前往回春馆告知,等到万事俱备便可转移过去。
走了这许多趟后,苏慕才忽觉距离日中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而他这大半日奔来跑去的也都全然没记得吃东西,这会饿得厉害。
“墨书,你先去找些吃的垫肚子吧,顺便帮我带些小点心。我去看看柳少卿,兴许这会他醒了也有可能,告知他也可让他放心些。”
墨书犹豫了许久没挪动步子,苏慕便又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你要是不放心走远,就在这府衙里找些吃的,一会去那屋外等我就成。”
见苏慕没有动摇的意思,墨书便也不再坚持,几个旋身后便离开了。
苏慕则是揉了揉自己的腹部,往柳潇然的屋子里走去。
如今得了还算有效的防治的法子,杜涵便命人把柳潇然挪到了更宽敞的屋子里,更着人照顾在侧,苏慕进去的时候,闫大夫正在那里替柳潇然诊脉。
见闫大夫的神色严肃,苏慕也不敢开口,屏气凝神地等着听下文。
“唉——这病症,老夫可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啊。”闫甫不住地摇头,他也算是行医多年了,可如今确实是束手无策,无论是什么药灌下去,似乎都难以见到成效,让他也觉得颇为挫败。
苏慕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时还是不免心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风热,而是疫毒所导致的症状,本是需要对症下药,可那疫毒又被阮文平早就埋进了土里,若不能尽快找出有奇效的方子,再多的药品灌下去都是杯水车薪。
苏慕压下心里的沮丧和担忧,出言宽慰了几句闫甫后便把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后,他看着柳潇然苍白的面色,心上还是忍不住地泛上一阵酸涩。
他轻轻坐在了床边,即便知道柳潇然如今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还是细细地数着如今已经做了的事:“杜刺史已经命人将公文发了出去,城中的裁缝铺子也都在缝制可用来隔绝口鼻的面罩,想必不久城中的百姓便能人手一个了——”
“还有,今天突然遇到了两个……有些奇怪的人,但他们似乎心肠不错,还借了一套宅子用来安置病人,只是也没说怎么还,只能日后有机会见面了再认真感谢一遭了。”
苏慕伸手把柳潇然诊脉时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小心地塞回了被子里,把被子掖好后轻声说道:“总之,一切看上去至少都还来得及,你可千万不要再担心了。”
“如今就是盼着,能够早些找到治疗的法子,然后你就能快些恢复好了身体,最好还能把苏启和新罗给缉拿归案,这回他们可真是害苦了江州百姓。”
说完苏慕小声地添上了后半句。
“还有你。”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看到柳潇然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柳少卿?”苏慕轻声唤道。
但这一瞬的颤动转瞬即逝,柳潇然也再没有醒来的迹象,苏慕又在床边发了一小会的呆,直到听见墨书在外叫他,才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大概还会出现那么一两回,不是这本的主要人物!but可能之后会有专门属于他们的一本!and马上就可以见到美丽麻麻了(柳少卿的)!
第49章 疫病(三)
公文发出后, 在江州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两日内,或是有人在质疑上面写的怪症究竟是什么,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江州,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治不好的病, 而也有些人则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得病之人的模样, 以此来博得别人的关注。
各种氛围交织在一起, 让江州城内一时间很不太平。
杜涵吩咐下去赶制的面罩已经分发下去, 并且已经按照苏慕若说,派人前去排查可能感染的人,也算是暂时压制住了扩散的苗头。
而比起还算平静的街头,无论是府衙还是城南临时的诊处都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氛围。
江州城内的大夫几乎都已经来过这里, 但对于如何根治都还是一头雾水,甚至用的药已经压制不住疫毒,最先染上的几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医者仁心,饶是已经见多识广的闫甫也头一回感受到了自身的无力, 目睹着患者一日比一日严重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折磨很快就拖垮了他的精神, 到了后面几日竟是也跟着病倒了。
苏慕听到闫甫病倒的消息也是脸色一变,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 若是连大夫都病倒了,那得病的人真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了。
他和陆灵珏这几日都是从早到晚地奔波在各地帮忙排查和分发物资,如今的形势虽然并不算太糟糕,新发现的感染者甚少。但他们排查的速度实在比不上现代高科技背景下的摸排,除了一户一户地敲门问过去之外别无他法,且还时不时地要吃个闭门羹,让人很是头疼。
加之这病症前期的模样与普通风热无异, 脉象之类的皆是如此, 即便带走了也要与其余人在额外隔开房间来, 因此本来看上去还颇大的宅子也变得不够用了起来。
各种情况让苏慕身心俱疲,而柳潇然此时的状况算得上是命悬一线,不仅再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咳血的症状也愈发严重,更让苏慕觉得忧心忡忡。
陆灵珏虽然总把各种安慰人的话挂在嘴边,却因为年龄终究尚小,实则是最控制不住情绪的人,看到柳潇然的模样更是好几次都没能憋住眼泪。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苏慕这几日几乎都在强撑着打起精神,尽管夜夜都是辗转反侧,却能在第二日的时候恢复自己温和的神色,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