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人怕你之后行事不方便,所以让我把他的腰牌给你。”
“他说从现在起,你做的任何事都与他亲自下令无异,若有违抗,皆等同于违抗大理寺之令。”
“什么?”苏慕握着腰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陆灵珏又仔细回想了下,把剩下的话一并说完:“哦大人还说,此地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祸患,若是你想离开可随时离开。”
见苏慕愣着许久没说话,陆灵珏憋了憋,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喻之,你会走吗?”
见他可怜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哭鼻子的模样,苏慕收拾了下自己复杂的情绪,笑着摇了摇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苏启的,现在不仅苏启都还没看着影,连新罗都不见了,我如何能离开得安心?”
“更何况……”他握紧了手上的腰牌,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在心尖挥之不去,却抓不住源头,“总之,我不会走的。”
看着苏慕笃定的眼神,陆灵珏觉得鼻尖一酸,虽然他与苏慕认识不能算久,但他早就已经把苏慕当成了可亲之人,在江州城如今的阴霾下,柳潇然又病倒了,而苏慕在,似乎就能让他觉得安心许多。
赶了陆灵珏去休息后,苏慕则是直接前往了江州府衙。
既然杜涵已经查清了疫病来源,那想必对自己的防备也能少些,根据他浅显的经验来看,如今最要紧的是立刻排查已经感染的人,并且让他们与其他人隔离开来防止疫病扩散。
府衙守卫见是苏慕,也都没有阻拦,苏慕随便问了个人,便摸到了杜涵平日里用来办公的屋子。
杜涵和陆灵珏一样,几乎是一夜都未曾合眼,他今晨已经亲自前往了回春馆,看到了门口求药之人的惨状,而因为阮文平已经不在回春馆,自然不会有人来开门和分药,这群病人走投无路,大有去其他医馆求援的趋势。
杜涵当机立断,命人打开回春馆后让人都先进去,又安排了人在那里看顾,按照之前的方子熬药先控制住局面。
如今他几乎是心力交瘁,听到敲门声时头也不抬地便道:“进来。”
苏慕虽然还有些忌惮这位不苟言笑的刺史大人,但推开门后看到伏案的人几乎花白的头发,只觉得他也实在辛苦。
“杜大人。”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听到是他的声音,杜涵看了一眼过来。虽然昨日他对这位苏小侯爷有些猜疑,但他也没觉得别扭,很是干脆地说道:“昨日对你有些误会,如今既然已经查清,那本官也再无疑心。只是说出去的话,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若是心有怨怼,也无不可。”
苏慕自然没有揪着不放的理由,换了人在杜涵这般的位置上,想必也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杜大人言重了。”苏慕拱了拱手,“敢问大人,城中现下情况如何?”
杜涵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索是否该告诉苏慕,但想到昨日柳潇然的反应,想着即便自己不说,也会有其余人告知他,便也不再隐瞒:“尚未查清染病之人究竟有多少,且此症难医,如今召来的大夫也都没有解决之法。”
“疫症一旦传染开后会变得更为棘手,还需要尽快把染病之人都集中到一起进行救助才是。”苏慕同样忧心忡忡,即便如今城内看上去还未出现大面积的传播,但潜在的危险也足以让人担忧了。
杜涵点了点头,他虽然从来没遇到过疫毒,但也知晓现下确实需要如苏慕所说一般准备起来。
“杜大人可是已经向百姓说明了此病的症状和易染的特性?”
“是,正在拟公文。”杜涵的手轻轻扫过纸面,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但如今若是将此病说得严重,会让城中人心惶惶,可若是不明说,只怕是有人会刻意隐瞒,酿成大祸。”
见杜涵并不因推脱责任而刻意隐瞒,而是担忧城中人心和百姓安危,苏慕也更为敬佩了几分。
“若是能有些用于防范的措施,应当能够让百姓不至于太过恐慌。”苏慕问道,“大夫可有提什么防治的办法?”
“如今只说了可熏艾叶泼陈醋,其余的也没有有效的法子。”杜涵摇了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苏慕,“倒是你此前用的纱布捂住口鼻,若从染病成理来说还颇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唯余一手空余终究有些不便。”
苏慕回想了下现代口罩的模样,在脑子里大致构思了一遍后道:“若要不碍于行动,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是可能需要对它做些变动,敢问这城里可有专门做裁缝生意的铺子?”
杜涵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见苏慕的模样也不像是在开什么玩笑,只当是他又想到了什么办法,便找了个府衙里擅做女红的丫鬟来。想着也并不难,苏慕本想自己动手便算了,无奈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便也只能妥协,在一旁指导着她缝制。
几层纱布被针线密密地缝制在了一起,又在旁边缝上了几条细细的棉布,看上去虽然颇有些笨拙,但也有些现代口罩的雏形了。
苏慕朝小姑娘道了谢,将纱布围在自己的面前试了试,纱布经过了粗略的消毒,带着一股艾草的清香,但苏慕还是感受到了几层纱布带来的窒息感。
在只能通过增加层数来加强防范能力的这个时代,也只能忍一忍了。
一旁的杜涵这会也终于明白了,立马吩咐了人下去找些裁缝铺子大量缝制,对苏慕的态度也更加缓和了三分。
虽说苏慕看着似乎不比骁勇善战的苏仪那般果敢,但处理事情上临危不乱又耐心仔细,也是个可造之材。
苏慕一回头,就发现杜涵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可疑的事情,杜涵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咳一声后道:“你倒是颇有主意。”
苏慕莫名得了句夸,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谦虚一下,只能受宠若惊地在原地怔了一瞬后道了声不敢当。
见苏慕确实值得信任,杜涵索性也就不再管他插手之事,而是给手下的人打了声招呼,让苏慕得以行事更为方便。苏慕虽然并非官家人,但如今能在江州府衙出入自如,更是手握大理寺的令牌,除了杜涵也没什么人能拦他,活脱脱也是个官家中人。
见柳潇然没有醒的迹象,苏慕也只能按下担忧,而是打点起能够容纳病患的处所来,这阮文平如今被扣在府衙,回春馆变成了没人的所在,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回春馆地处偏僻且占地不大,容纳的人数并不多。不过是一个上午过去,这里便已经人满为患。
苏慕看着在里面忙碌的从各个医馆来的大夫陷入了沉思,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是连大夫都要倒下好几个,那这江州城的祸患便更无缓解的可能。
就在他愁闷的时候,身后突然乍然响起了一个颇有些嫌弃的声音。
“啧,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噔!新人物登场啦!
第48章 疫病(二)
苏慕循声回头望了一眼, 说话的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而他的身后还躲着一个黑衣少年,从前面之人的肩膀上露出一双眸色通透的眼睛来。
而白衣之人话是这么说,走向屋内的步伐却是丝毫不见慢, 苏慕见他就要走进门了, 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 里面不甚安全, 还是不要随便进去的好。”
听苏慕如此说,那人皱了皱眉,问道:“这病症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慕本想着先问问这人是谁,但又觉得着实有些不礼貌, 指不定是有什么家人也得了病所以来探病的,因此还是耐心地回答道:“这病症容易传人,若是不加防备可能也会染上。”
那人听闻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染病之人增多得如此之快,原来就是因为传人之故。”
见他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着不动, 也没再有下文, 苏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怔愣了片刻, 似乎是在思考是否要告诉苏慕, 随即回答道:“我不过是个偶然路过此地的游医,听闻此地有怪异病症,所以前来看上一两眼。”
“至于名字嘛?”他微微摇了摇头,“我素来不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有缘自会知晓咯。”
这下轮到苏慕怔住了,这人的话怎么听怎么可疑,只是他全然琢磨不透对方底细, 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那人依旧站在原地观察了许久, 才施施然地打算离开, 临走时还是皱了皱眉,对正在一旁打量自己的苏慕道:“即便是需要与常人隔开来治疗,这屋子里也太脏了些,这般下去只怕是没病都要捂出病来,尽早换一间吧。”
苏慕这下又想起来自己苦恼的事情来了,皱起了眉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在京城倒是好办些,他这次出门确实带了不少钱财,可离要买下一块地还是有些距离。
看苏慕很是为难的模样,黑衣的少年突然伸手拉住了白衣人的衣角,用很小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道:“城南,很大,有房子。”
苏慕有些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看上去至少也和自己差不多大了,但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似乎都有些稚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