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此就只有苏慕了。
苏慕的眼神微黯,但也没有过多地惆怅,从之前他就明白,他已经死在了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或许也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机会。
学会和过去诀别,才能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他摩挲着信笺,一封封地打开,看完之后,心中的感慨更甚。
苏慕一直都是个容易共情的人,平日里听施庆澜讲些老套的悲情故事都能唏嘘很久。如今看到的信笺里字字句句都是苏仪为人父对幼子的期盼和关怀,不禁从心底动容,他虽没有父母,但这种最真挚朴素的感情,他也从很多人的身上都得到过,也很珍惜,只是都不长久。
他想起了施庆澜。
每年的信笺数量都在减少,可见前方战事逐年严峻,直到最后一封从前线递来的噩耗。
压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笔迹是熟悉的清秀字体,苏慕心念一动,随即拆开了看。
那果然是一封再不可能有回应的信。
“年初,慕容将军大破东突厥,突厥从此归降,父亲,海晏河清之日已到,你可看见了?”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下纸页上眼泪延开的墨痕,暗暗想着。
若是人真的有灵,那么如今在底下,他们该见面了。
即便苏慕是一个从小受无神论熏陶的三好青年,如今有了自身经历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类无法触及到的神秘境地。
等到他将桌子上的东西都过完一遍,便觉得自己坐得腿都有些麻了,好在刚一起身,一旁的墨书就伸手扶住了他,没让他再一个踉跄跌回座位上。
刚刚自己好说歹说地把墨书从地上劝了起来,大抵是想让他不要觉得这是他的错,没想到墨书也是个颇为固执的人,虽然从地上被苏慕拔了起来,眼中却还是满满的自责,让苏慕很是头疼。
但后来忙着看各种东西,一时也没能顾得上墨书,加上墨书不声不响,以至于苏慕直到被人扶住才意识到,刚刚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伤春悲秋的模样有没有被看到?
苏慕小心地打量着墨书的神色,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松了口气,挪到床边又半躺了回去。
如今他对原主的身份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之后也能过得轻松些,只是也不知道那想要捅死小侯爷的人抓到了没,若是没有,自己岂不是还身在无形的危险之中?
他皱了皱眉,目光游移到了一旁站得笔直的墨书身上,墨书腰间配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剑,加上他身形敏捷,又是原主的近卫,旁人还需要支走了他才能对自己出手,想必十分可靠。
苏慕安心了些许。
在侯府内养伤的这些天。应当是不需要自己操心什么的。
就在他准备浅浅地体验一下做侯爷的生活时,大理寺来人了。
第4章 大理寺
那日日头好,苏慕难得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干净了自己,很不熟练地换上了小侯爷的日常衣装,一身白袍束袖,倒是干净利落。
苏慕看着镜子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碰了碰落在两颊边上的刘海,不真实的感觉蔓延开来。
他从前被施庆澜带的时候,觉得最麻烦的就是打理头发,因此学施庆澜,将自己的头发推了个板寸,如今有了长发,让他颇为不适应。
反观他的眉眼,实则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又配上一身纯白的衣服,上面只绣了一株墨梅,更衬得他面白如玉,身姿俊逸。给他束发的阿环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赞叹了好几回。
从前的小侯爷虽然也穿这身,但因为他不笑,也不和人说话,眼神总是垂向地面,总让人觉得少了三分生气,如今的小侯爷眼中仿佛落了星子,整个人都有了烟火味,好看了可不止一点点。
苏慕刚打理完一切准备跨出房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动静。
安定侯府的大夫人,也就是苏慕的娘亲秦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带了少许苏慕从不曾听过的怒意。
“柳大人,小儿重伤在身,你还要如此相逼吗?”
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回答道:“秦夫人,柳少卿并非执意相逼,只是那位——李姑娘的尸首日渐腐败,若不尽快查出事情真相,只怕是会让无辜之人枉死,还望夫人行个方便,我们定会查明真相,还小侯爷一个清白。”
什么?怎么就还我清白了?
苏慕刚打算打开门的动作一顿,身后也正在偷听的阿环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苏慕的后背,小小地发出了一声“哎呀”。
苏慕赶紧转过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一旁的墨书,则是默默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整个人都绷得笔直,像是一根即将离弦的箭一般。
主仆三人就这么齐刷刷地停在了房门口。
秦夫人和外边之人的争执还在继续,就在苏慕听得正认真的时候,他忘了古代的门比不得自家的不锈钢门,挨得用劲儿了些,门就毫无预兆地开了,而靠在门上的苏慕和刚刚的阿环一样,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门口之人的身上。
甫一抬头,苏慕就是微微一愣。
眼前之人面若寒霜,神色冷峻,薄唇微抿,虽然是在秋日,却看得苏慕觉得温度都降了三分。
那是他头一回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能不说话,就已经拒人千里于之外了。
晃神了一瞬,苏慕迅速地扶着门框站稳,道了声歉。
虽然还未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但苏慕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不陌生的称呼——活阎王。
柳潇然今日是来提人的不假,但说到底还是有几分好奇在。前些日子他把半死不活的苏慕带回安定侯府的时候,是笃定了这人活不下来,只是为了能让秦夫人再见上最后一面的,却不想时隔十日不到,这人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他面色无异,眼神却更为锐利,看得苏慕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
他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位宛若冰山化形的人上挪开,努力摆出一副平静且无知的模样转向了秦夫人:“娘,这两位是……?”
秦夫人面色不善,却还是维持着一家主母的气度风范,温声回答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柳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司直祁大人。”
苏慕在心里微微地一忖度,一阵小小的疑惑就漫了上来。
照理说安定侯既然已经封侯,那地位必然是在百官之上,再不济也该同一品官员,他虽然不清楚大理寺内部具体的人事结构,却也记得大理寺少卿绝非一品大官。
而这人居然能在侯府如此和秦夫人对峙,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人作靠山?
苏慕看向柳潇然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受施庆澜的影响,他可没少看各类卫视的八点档热播剧,想到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后台,各种苦情狗血戏码开始在他的脑内自动浮现,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这出戏的主角,直到面前这位被自己脑补的正主开口,苏慕的思绪才被扯了回来。
“既然侯爷已经醒了,看上去也并无不适,秦夫人是否该放行了?”
声如其人,苏慕仿佛又被人无端泼了盆冰凉的水,冻得他有点牙疼。
秦夫人还欲阻拦,苏慕开口堵住了她的下文。
他学着刚刚那位祁大人的模样朝柳潇然拱了拱手,说道:“既然是为协助办案,那我自然责无旁贷。”
说完又转身安抚秦夫人道,“娘,没事的,我和他们去看看,与我无关的事,自然不会牵扯到我,你放心。”
“喻之,可是你之前……娘实在担心……”秦夫人的眼眶一红,这泪眼看着就要往下掉,苏慕赶紧扯过了一旁的墨书道,“娘,我这次带着墨书呢,这回一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
“再者,这番带我走的可是大理寺,想必……”他转过身,微微笑了笑,“两位大人也能保证我的安全罢。”
柳潇然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一番话说得倒是让他不得不表个态。
“自然。”
“你看,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苏慕又轻轻拍了拍秦夫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耐心地哄道,“我发誓,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一定明哲保身,绝对全须全尾地回来见您。”
一来二去的,秦夫人即便是万般不愿,也只能作罢,由着苏慕带着墨书走了。
出了侯府的门,苏慕便被接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这还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真正地出了侯府,虽然尚且不知道自己到底卷进了什么麻烦里,但这股新鲜感还是让他心情颇好,忍不住地弯了弯眉眼。
坐在他正对面的祁皓看着苏慕的神情变化,感到很是好奇。
这小侯爷当真是个奇人,能够死里逃生不说,扯进命案被柳潇然亲自提走居然还能如此自在,实在有意思。
祁皓把脸转向一边,果不其然地也从那张冰山似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微微的诧异。
有点本事,把柳潇然的冷脸都给劈了道缝。
苏慕自在地看了会风景,也终于想起正事儿来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祁皓开口问道:“那日我重伤,许多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了,不知祁大人能否告知一二?否则糊里糊涂的,指不定成了谁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