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今晨才确认是他。”
苏慕更是觉得诧异,他虽然知道柳潇然已经发现了账簿的问题,可却全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已经调查完了这些,又是怎么顺藤摸瓜找到黎之山的,刚想张口问,却又想到如今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便也先按下不提。
“是……是我和洪老爷商量,将家产都先转移出去。”黎之山这会也不能不认,“本来洪老太爷过世之后,洪府就该分家产了,只是洪老爷以四公子尚且年幼未及弱冠和三小姐尚未出嫁为由,扣下了所有的家产,说是等到几人皆安定下来后再分不迟。”
“我是两年前才和思齐有了生意上的往来,本来倒也没动什么心思,直到去年年底,我随溪知一同回了趟家,思齐不胜酒力很早便去休息了,这时洪老爷突然拉着我说,想不想一起做点生意。”
“我本来也不做他想,只以为是普通生意,直到后来他告诉我计划全部,我才知道是这个目的,我本来……本来也是不想答应的……”
苏慕默默地在心里给他补上了后一句话:“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后来开始干这件事后,多得钱我和洪老爷五五分,尝到了甜头后我便更不欲放手,不知不觉间,洪家的家底便有半数都到了我这里。”
“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钱,那洪承羽怎么还在外欠下了这么多债?”柳潇然皱了皱眉,他翻过账簿,除了这些不正常的银钱支出外,倒也未见得有什么大笔支出。
“这……这是因为……”黎之山顿了顿,似乎很是犹豫,但最后还是坦白道,“我们本想用这笔钱做一场大买卖,听闻鹿苑毛尖因为产地独特而极为珍贵,市价颇高,所以我们便投入了所有的这些钱购置后欲运往商贾云集的京城高价卖出,却不想走水路时遇上了风暴,这一船的茶叶都血本无归。我尚且可用行商所得利润补贴家用,而洪老爷……”
“怪不得,这钱来的不光彩,所以这笔买卖也未曾写进账簿里。”陆灵珏恍然大悟,“家产固然是重要不错,但这居然能让洪思齐对你们都下死手,不至于吧?”
吴清在一旁搓着手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是,人为财死。”就在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的时候,柳潇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黎之山道,“只是为财死的人恐怕并不是洪思齐。”
语出惊人,苏慕反应了一瞬,突然间就明白了柳潇然的意有所指。
难道说洪承羽口中那笔即将能到手的银钱,才是他真正的催命符?
黎之山闻言更是一怔,但他随即低下了头,颤巍巍地说道:“不……不……我没有。”
“洪思齐如今在外积攒的家财比起能分得的家产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会为了这点财产就对人痛下杀手断自己后路?本官半日就能查到的东西,你们当真以为洪思齐会查不出来这其中有问题?若是真为了这个原因,他一早便可杀了你们,何须等到今日!”柳潇然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你再仔细想想,洪承羽那笔即将到手的钱财,和你有没有关系?”
被这语气一激,本就抖如筛糠的黎之山霎时泄了气,瘫倒在了地上。
而见此场面,苏慕便知道,事实真相多半如此,这洪承羽和黎之山的歪念已经打到了洪思齐的身上,他们不再满足于洪思齐能分得的家产,而已经伸向了洪思齐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真是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是……我们是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都还未曾下手。”如今既然已经隐瞒不下去,黎之山便索性全盘托出,“在岭南一带,我曾问那里的当地人买过附头,本想趁着下次与思齐一同行水路之时拌入酒中……然后……”
然后抛尸在江海中,任谁都找不着。
苏慕实在觉得,古代人的作案手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在那个时代已经非常够用。
又有谁查能查出来这人的死因和自己有关呢?
“你们既然还没下手,那你为什么觉得就是洪二爷杀了洪老爷呢?”陆灵珏疑惑道,“你这么确认,无非是觉得洪思齐已经知道了你们俩的计划,这是为什么?”
黎之山这时也抬起了头,几人能从他困惑的眼神中感受出,他也不知道:“我,我也不知思齐是如何得知的,但是……但是在我和溪知前去灵泉县的前一夜,思齐在饭桌上曾敬了我一杯说是践行,但在我喝下了之后,他突然说了一句。”
黎之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复述了当时让他心惊肉跳的那句话:“之山对我倒当真不设防,若是我在里面下了毒呢。”
说话者是否有心尚不得知,但心里有鬼的人,自然认定了洪思齐这句话事出有因。
看着伏在地上一直不敢直起身的黎之山,几人都是说不出话来。
柳潇然神色也很是复杂,这些事虽然多数都在意料之内,但真正听到后,却也不知道该感慨些什么,半晌他才淡淡地吩咐道:“吴县令,把他带下去。”
等到其余人都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了三个人。
苏慕和陆灵珏一唱一和,把在洪府找到的东西都悉数交给了柳潇然,顺便把一些新的发现也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
柳潇然全程都听得认真,偶尔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其余时候都不发一言。
等到话说完了,屋子里就又陷入了沉默。
苏慕想不通的是,既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和这三人有关,梁萱萱又是为什么被卷入其中,她的死与洪承羽的死挨得太近,不像是毫无关联的样子。
陆灵珏看了看坐回位置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柳潇然,又看了看靠在柱子旁同样沉思的苏慕,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很没骨气地小声问了一句。
“大人,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先?再晚可就没东西吃了!”
柳潇然坐着没动,苏慕倒也是觉得有些饿了,虽然如今尚有疑点未解,但他深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吃饱喝饱才有力气继续查案。
“你们去罢,我还需处理一些事。”
“可是这都……”苏慕刚想开口劝两句,陆灵珏就跑了过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往外走。
“别呀喻之,我们大人就那样,他肯定还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们,你看他那样子,不用担心。”陆灵珏趴在苏慕的耳边小声说道,“他既然觉得不需要我们帮忙,那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了,管自己吃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代分财产:诸子均分。
“诸应分田宅者,及财物,兄弟均。”
其实是没有一定要弱冠才能分家产的规矩啦,还没娶妻的小儿子额外多拿一份聘礼就好咯。(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其实也是洪承羽自己在扯皮)可以看到,女儿在这个时候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再发展几百年后的宋朝,女性地位才开始上升,“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虽然依旧不平等,但还是有进步的!但是虽然没有财产分,嫁妆还是要准备哒~
第29章 拨云(七)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是安稳, 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但两人吃完饭后回县衙一问,便被告知柳潇然在他们走后不久便离开了。
“柳少卿先走了?难道回客栈了?”苏慕好奇道,他心里是不信的, 柳潇然这几日恨不得每天都睡在县衙, 如今这日头才刚落下, 他断不可能这么早便去休息了。
陆灵珏倒是老神在在, 勾着苏慕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看这样子他肯定没回客栈。”
“那……”
“你别看我们大人平日里总是一板一眼地好像很守规矩的样子,其实他做事最不循章法了。他既然没告诉我们,那必然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苏慕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懂这些话之间的逻辑关系。
陆灵珏也没接着解释, 眨了眨眼说:“明天你肯定就能知道了,要是运气好些……说不定今晚就能知道了。”
既然县衙无事,苏慕也就久违地早早爬上了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正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的时候, 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随即窗外似乎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响, 惹得苏慕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上锤了锤脑袋, 随即披了件衣服便打开了门,刚开门就看见墨书正一脸严肃地站在他的门口,只是他虽然提着剑,神色却茫然,想必也是刚刚被吵醒。
“墨书,这是怎么了?”苏慕拍了拍墨书的肩膀问道。
墨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清楚, 就在苏慕打算去问问隔壁的陆灵珏时, 却发现隔壁早就是人去房空。
这是怎么了?
他拍了拍脑袋, 懵懵懂懂地进了门,打开了窗户往外望了一眼。
只见寂静的长街尽头,似乎隐隐约约地印出了一片火红之色,将夜色都染红了几分。
苏慕瞬间清醒了。
陆灵珏不在,那自然是因为出了事,而能惊动他的,必然是和洪府案相关的事。
是洪府出了变故?
他来不及束发,匆匆地穿好衣服便往外走,墨书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他的装束向来简单,如今也只用一根发绳很快地束好了发,看上去倒是比苏慕利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