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拱了拱手,很是谦和地应声道:“广大人多心了。”
广平闻言,脸色缓和了些,嘴上还是哼了一声。
“若是侯爷如今得空,便可与本官一同看看这柳家的卷宗,平白无故地做出这样的事来,若非至亲牵连到大案之中,也实在没有其他的理由,可若是是因为这样的缘由,柳姑娘这样的做法却有些引火上身的嫌疑。”
这话很是中肯,就连和柳潇然不太对付的广平都能觉得柳潇然做这件事显然是扯淡,难道柳洛弦当真指望通过这一遭拖住柳潇然的脚步?这大理寺内必然是相信柳潇然的人多,到时候发现蹊跷,必然少不了要调查柳洛弦本身的背景,要真是她的父母犯了事,岂不是直接送上门来了。
“那大人先前可是看过卷宗,是未能找到线索?”苏慕看着广平眉目紧锁的神色,就知道这条路必然是被堵严实了。
广平果不其然地摇了摇头:“就本官所查来看,柳家的案卷没有任何不妥。”
若是柳家本身没有问题,那是不是……有什么人控制了柳洛弦?
他如今有些条件反射地就会想到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是不是又在操纵什么底层人民了,这目的性实在有些明确,而且,柳洛弦既然是柳家人,那和宁王也算是沾亲带故,这要是动用了关系网也是容易的。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如今要是想要搞清楚真相,似乎最直接的办法便是等柳洛弦自己醒来了,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一个人总会有说漏嘴的时候,到时候再追查下去也能有明确的方向。
“广大人,如今柳姑娘是被安置在何处?”
“她如今昏迷不醒,但又是本案重要的证人,因此被安置在了大理寺内,请了医师上门,又有人看守,想来当是无虞。”
“那大夫可有说柳姑娘何时才能醒来?”
“并未,这般的伤于一个女子而言终究还是伤身,醒来与否皆要看命数,大夫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断言何时醒来。”广平对于苏慕似乎有些着急的态度有些不满,“侯爷也不必如此心急,左右柳少卿不过是被关在屋里头好吃好喝地供着,拖上几日又有何妨,那贪污的案子自会有其他人接手,大理寺内人才济济,又有什么担忧的呢?”
话虽然是有道理的,但这说话之人的神色配上这般的语气,又实在是阴阳怪气。
苏慕在内心暗自感叹,看这这广大人行事也不是小人的做派,怎么偏生长了张这样的嘴呢?
第125章 自尽
尔后便又是枯燥的看案卷时间, 苏慕无奈地发现,自己似乎都快要习惯这种在案前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的生活了,没想到重生后自己不是公务员,过的日子却和公务员一模一样。
就当是为祖国未来的法治事业加砖添瓦了吧。
柳家的案卷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这柳洛弦的父亲似乎是个老实本分的地方县令, 从来没什么案底, 干干净净, 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网隔了十万八千里,纯纯是那种这边京城的权贵都不屑于看上的类型。
那既然柳洛弦的父母和这些事八竿子打不着,难不成……
他的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划过了许多狗血的剧情,但是每当一个女孩子做出一些很匪夷所思在旁人看来找不到缘由的事情的时候, 她们的背后往往都会有一个在操纵一切的男人,这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似乎都很适用。
即便不是男人,也必定是有什么接触过的人,不然柳洛弦吃饱了撑的特意演这一出?
既然柳洛弦重伤在身无法言语, 那身边的小丫鬟一直跟着自家小姐, 总该知道些什么。
“广大人, 不知那位丫鬟又在何处呢?一直跟着柳小姐的那位。”
“当是与柳家小姐在一处。”广平微微抬眸, 神色似乎是在思索,“侯爷想去问问这丫鬟?”
“是,不过想来大人们昨日应该也已经审过了罢,这丫鬟算得上是证人。”
“嗯。”广平点点头,昨日他们确实已经问询过这个小丫鬟了,而这小丫鬟虽然没进去,却一口咬定了必定是柳潇然下的手, 而其他无论问什么都是一概不知, 咬死了不说任何话。
果然如此, 这般不就是更加坐实了她们心中有鬼么?
苏慕颇为无奈,这还真就是一场无组织无纪律且没有事先好好合计过的陷害?
就在苏慕暗自惊讶的当口,外边突然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两人出门后,便有神色匆忙的衙役前来禀告,说是那柳姑娘的父母在门口闹开了。
还没走到门口,便已经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
“今日我们奉了余大人之命上门告知,也告知了前因后果以及此事存疑,但是柳大人和夫人似乎全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便一路争论到了此处,说是必须要与余大人见上一面,或是将女儿带回家中照料。”
余朔已经闻声而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他,虽说大理寺卿的品级比起小小县令高出了不止一点点,但是余朔本人很是随和,也未疾言厉色怪罪此事,反而是温声与柳家两位老人解释起来。
“余大人!小女如今已经是这般模样,烦请余大人可怜可怜她,让我们把她带走罢。”柳柒已经五十有余,两鬓斑白,如今更是红着眼,模样让人看着颇为不忍。
而一旁的柳夫人更是潸然泪下,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两位老人横在门口,便又是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而因为大理寺的威名在外,路过之人也只敢偷偷议论,有好事者更是趁机将昨日的事情与今日联系到了一起大做文章,顿时各种版本沸起。
余朔见状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当即决定将两位老人先行请入大理寺再做定夺。
而等把人带到了正厅,还未来得及坐下好好说上两句,便有慌慌张张的衙役来报。
“余大人!那柳姑娘,柳姑娘……自尽了!”
“什么!”
这下算是彻底炸开了锅,苏慕未处其中都感受到了混乱,哀嚎声顿时再度响了起来,双眼通红的柳柒更是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拽着衙役的领口便问自己的女儿在何处。
事发突然,也已经失去了控制,余朔此时更是焦头烂额,带着人便赶往安置柳洛弦的地方,只见如今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理寺内的衙役显然素质都很不错,并未慌乱,只是已经有人先将人放了下来,脸色惨白的柳洛弦已然断气,而丫鬟思思则是在一旁不知所措地跪着,双眼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眼看心爱的女儿已然咽气,柳夫人晕厥了过去,而柳柒则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柳洛弦的面前,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
苏慕看见了挂在房内的白绫,似乎是用绷带做成的,如今被人割断了之后,一绺绺地散在地面上。
不是刚刚还说这柳姑娘没醒么?怎么一下子就有力气做这么多的事,又自尽了呢?
腹部受伤即便清醒了,也该是很虚弱的状态才是,这般自尽,又是这样的时机,未免蹊跷了些。
余朔此时已经开始厉声问责那些看守的衙役,而衙役们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楚,只道是听到了思思的声音,推门进来看之后才发现柳姑娘自尽了,而因为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他们未曾发觉有异常。
更奇怪了。
苏慕此时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震惊,他现在很是怀疑柳洛弦的死因。
在大理寺之内,仵作立刻便带着箱子来到了屋里,趁着屋里乱成一团,苏慕知会了一声广平,便闪身走近了屋里。
那仵作先前也见过苏慕,此时再见也不惊讶,更是主动让出了块地。
而等仵作将柳洛弦的领子褪下,露出里面的缢痕时,苏慕便无比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尽。
那溢沟处没有明显的生活反应,不仅没有明显的出血点,甚至没有表皮脱落,只有一道紫红色的痕迹,但撑开柳洛弦的眼皮,却又能看到里面有瘀点性出血,且面部出现了肿胀和青紫,这又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
难道是被人用什么办法先行导致了窒息死亡,然后才被人挂上去的?
他立刻扫视了眼有些凌乱的床上,被子似乎就是很好的作案工具,悄无声息地把人闷死,然后挂在上面,等着别人来发现?
若是这样的话,他开始仔细检查柳洛弦身上的痕迹,被人捂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即便当时柳洛弦还是昏迷的状态,应当也会出现挣扎,那么说不定便会留下什么伤痕成为证据。
可惜的是,下手之人应当是个老手,且力气不小,伤痕这一条似乎没什么明显的线索。
“诶?”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柳洛弦的手,里边沾着的些许血迹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古代的小姐都会格外珍重自己的指甲,而柳洛弦的指甲也被保养得很是得当,半长且圆润,只是如今指甲的边缘处似乎有些许皮肉的碎屑,和一丝丝血迹,看上去便有些可怖。
苏慕立刻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状若无事一般继续看起了其他部分,而眼神则是在暗中悄悄打量起周围人来,直到他接触到了一道躲闪的目光和那人刻意缩进袖子里的一截手腕,他才突然站起身,朝着那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