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苏慕又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最近兴许真的是和柳潇然混熟了,老是萌生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插科打诨的话来,还好是没说出来,不然……
他强装镇定地看了眼柳潇然,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不然,没说出来就挺好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假设了。
“不是我说,这习武还是对体格大有提升的,连我三弟都看上去比你壮硕些,你既是苏仪的儿子,怎么偏生不爱习武,承袭父亲的事业有什么不好?”金翀突然絮絮叨叨起来,模样不像个咄咄逼人的贵族公子,倒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学究,直到身边有人听不下去了戳了戳他的腰,他这才停下了话头。
看来,不是他。
苏慕暗暗地又看了几眼金翀,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能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形象,他既然说了还有三弟,那应当不是家中最小的,也就不是王景所说的小公子了。
金翀被打断了话,坐下来之后又想了好一会,才拍着桌子怒道:“这么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一个德性,明明都是些好路数,非得走歪了,说的就是你柳言轩,神策军内哪里比不上大理寺了,看来真如我父亲所说……”
其余人虽然还在低头喝茶,但苏慕能明显地发现,他们都正在专注地等着金翀后续的话,苏慕打断了第一回 ,这会正想再打断一回的时候,柳潇然突然朝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无妨。”柳潇然淡定地喝了口茶,丝毫不在意金翀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就是怕了,你怕了那些觊觎京师的宵小之徒,这才跑去了大理寺做了个安生的文官,浪费了这一身的好武艺。”他好像是真有些生气,喝了口茶之后还是愤愤不平,“最见不得你们这种暴殄天物的人。”
苏慕这下也噎住了,他本来还以为这金公子多半是和柳潇然有着什么深仇大恨,都已经做好了听到他胡说八道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刚刚自己竟然一语成谶,这金翀看起来就是在仰慕柳潇然啊,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真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了。
一旦这么脑部之后,还在拍着桌子细数柳潇然的各种错处的金翀在苏慕的眼里逐渐变得慈祥了起来,他甚至还跟着拍了拍柳潇然的肩膀,一脸动容地点了点头。
柳潇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苏慕就凑在柳潇然的耳边轻轻说道:“你看看,他是真的为你的前途殚精竭虑啊。”
也就说了这一句小话,金翀一抬眼就刚好撞见了,顿时就更火大了:“还说悄悄话呢,我这我这和你们认真讲话呢,还有那个,苏仪的儿子,苏……苏慕是吧,你也是,你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你怎么就……暴殄天物,真的是暴殄天物!”
苏慕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趁着对面低头喝茶的时候争分夺秒地问柳潇然:“你之前也是这么听着?”
柳潇然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表情,淡然地点了点头:“让他说吧,若是反驳了他,反而会让他说得更久,一会他累了,自然就停了。”
苏慕的神色复杂起来,只能默默地也跟着柳潇然一起重复着倒茶,低头喝茶,假装无事发生,连悄悄话都不能说的循环动作。
苏慕觉得这起码得过了半个时辰,金翀才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因为宴席终于开始了,各类菜色都端了上来,总算是堵上了他的嘴。
苏慕久违地获得了宁静,这会很是感动,看到各色精致的菜品更是食指大动,正打算动筷子的时候,柳潇然突然开口道:“那就是慕容炀。”
苏慕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身材颇有些壮硕的人,而且这人的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让人一看就觉得很不简单。
“慕容将军看上去似乎已经年过四十?倒是比我想的大了些。”他若有所思地小声说道,本来按照黄羽的说法,既然苏仪大杀四方的时候慕容炀还在襁褓,他还以为对方不过大自己几岁而已。
柳潇然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无奈地解释道:“是那人左手边的。”
“啊?不是这个?”苏慕跟着往左手边挪了一位,就看到了一个身形瘦小面色白皙,但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的少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哪个?”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柳潇然,“是那个左手边的那个吗?”
柳潇然被他话中已经有些混乱的那个和那个绕得有些想要发笑,但看着苏慕的神色是真的茫然和震惊,还是有些不忍心,点了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顺便加上了许多可供辨认的形容词。
“就是那个身形瘦小,但是逢人便爱笑的,军中还流传着他的另一个名号。”
“笑面玉兔。”
第102章 军备
柳潇然见苏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把这名字的由来也大致地讲了:“他在军中向来都是这般模样,对谁都是一般的笑,但也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军中无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做事赏罚分明, 对待敌手毫不手软, 进退有度, 即便是在朝中, 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从前似乎有人因为他的身形质疑他的能为,后来的下场都不算太好看。”
苏慕心一紧,这听上去对方似乎是个心狠手辣很是难缠的人。
柳潇然见苏慕果然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色,抿了口茶, 才继续开口说道:“那人最怕鬼神,这慕容炀就日日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一日一桩有关神怪的故事,讲了三个月。”
“啊?”苏慕脑子里刚勾画出一个心狠手辣颇具手段的形象, 就被柳潇然这后半段的话给彻底搅没了。
“他本来还想躲开慕容炀, 但无论他选了哪条路, 慕容炀总是能准确地判断出来, 然后在路口堵着人,非得跟人一起走。听说那人后来回家了天天做噩梦,第二日也没什么精神头上朝,后来到了必须要有人在旁才能入睡的程度,慕容炀便也就停了。”柳潇然悠悠地放下了杯盏,“能够准确地洞察人心,判断对方的动向, 又直击对方的弱点, 他确实发挥到了极致, 无论是在战中还是在平日里。”
苏慕对此虽然不知道该评价些什么,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原来古人报复别人用的都是这么朴实无华的方式。
“那我们要直接过去找他么?”他打量了一番围在慕容炀周围的人,看上去似乎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慕容炀这般年纪就得了皇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在京城中的官场受欢迎倒也算是合理,“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方便。”
柳潇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本以为宴席之中总能寻到机会,但却没想到低估了慕容炀如今的地位,这般人来人往的模样,其中还有不少太子一派和宁王一派的人,若是被人传了出去,那便是真的打草惊蛇了。
“诶,我想到了。”苏慕突然眼睛一亮,凑到了柳潇然面前道,“刚刚你说他擅猜度人心,能够分辨出旁人从哪条道走,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一下?猜一猜他最后会怎么回府?”
“最近几日京中落雪,马车行路颇为不便,而且你看他的衣摆下方是深色,凳子下也有水渍,多半是因为雪天行路过来所致。”
柳潇然闻言也点了点头,接着苏慕的话往下说道:“慕容府应当在平康坊,离这里应当有三条路,其中一条经由东市向南再行两处巷子,还有两处都是先向南行过一条街,然后分岔为经绕永嘉坊,或是穿过宣平坊直行回到平康坊。”
苏慕转过头,拨着自己盘子里的圆子汤,首先否认了第一条路。
“东市如今都是在购置年货的商人,熙熙攘攘极为难行,若不是绝对的捷径,慕容炀这般不需要自己购置东西的人,应当不会走这里。”
“那便是剩下两处——”
“我猜,他会选择先去永嘉坊。”
柳潇然闻言微微一愣,看向了苏慕,后者正眯着眼睛吞了口碗里的圆子,咂摸了一会后咽了下去,才开口解释道:“你看,他刚刚尝了好几口桌上的糕点,频次比起其他的菜品都要高。”
柳潇然转过头看了眼,确实如同苏慕所说,慕容炀现在也正是在品尝一盘米糕。
“刚刚有个大人塞了样东西给慕容炀,是枚长命锁。”苏慕意犹未尽地给自己又舀了一碗圆子,这软糯又香甜的口感着实让他有些惊喜,“一般来说,长命锁都是给小朋友的吧,这慕容将军府上,是不是新添了什么人丁?”
柳潇然回想了一番,犹豫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记不太真切,但去年的时候似乎确实听说过慕容府上办过喜宴,算算慕容炀的年纪,倒也该是有孩子的时候了。
“这就对了,他虽然尝了这么多糕点,却每一个都未曾吃完,都是咬了几口就放下了,但看他的神色也不是觉得这不好吃,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神色的可能,所以我想,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品种的糕点,自己却又不是个喜食糕点的人,多半是在给家中的孩子试吃呢。”
苏慕看向了柳潇然,神色很是高深莫测:“那永嘉坊内有很多家甚是有名的糕点铺子,喏,这个米糕,那个酥饼都是那一块的铺子里的招牌了,上面还有铺子的字样呢。”他顺手拿起了一块转给了柳潇然看,“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