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夏舒——”夏清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季迁遥担忧非常,急声唤道。
“你驾好马,我歇息一会儿......”夏清舒给了回应,季迁遥安下心来。
“驾——”骏马飞驰,跨过了流水、山林,惊起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季迁遥担心夏清舒晕过去会从马上跌下,便分出一手来,握住夏清舒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紧紧地包裹着。
夏清舒头晕目眩,靠在季迁遥肩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季迁遥唤醒了她:“你看看,可是这片密林?”
夏清舒抬眸望了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它。”
季迁遥的脸色绷了很久,听到这两个字后才有了一丝笑意。
夏清舒正了正身子,头抬得高了些,勉力维持着:“我来教你怎么走。”
“好。”
“先直走,再左转。”
“好了,然后呢?”
“右行二丈。”
......
迷障有大树覆着,很是昏暗,二人一马在里头左绕右转,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出。季迁遥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夏清舒的话和前方的路上,忘了收回覆在夏清舒手上的手,二人之手便一直贴着。
“朝着那亮光一直走,那便是出路。”
木屋!视野开阔后,季迁遥一眼就看到了溪水旁侧的木屋,惊喜道:“夏舒,你的木屋到了!”
夏清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身子晃悠了一下,险些坠落马下。季迁遥大惊失色,慌忙下马,将她扶进了屋中。
夏清舒躺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季迁遥,嘴唇全无血色:“帮我上个药。”
这伤口的血早该止了!季迁遥心急,一把夺过药瓶,打开瓶塞,将药粉倒在自己手上。
夏清舒拦住她:“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要按照我说得来做。首先要将伤口里的铁弹取出来,不然这药上了也没用。”
“铁弹怎么取?”
“用匕首翘。”夏清舒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饮茶喝酒那般容易。
季迁遥红着眸子摇头,双手发颤:“我害怕。”
夏清舒半睁着眸子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开着玩笑:“你害怕不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了......”
“你不能死!”季迁遥的泪落了下来。
夏清舒将她的手握紧,缓缓道:“腹上也有一个铁弹,肩上取完,要把腹上那个也取了。别害怕,我不怕疼。”
季迁遥的眼里淌出了豆大的泪珠,她这腹中又是何时受的伤?怎一句都没有提过?年纪不大,怎这么爱逞强?
***
夏清舒再睁眼已是第三日的晌午,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已经换下,伤口也被棉布包起,干干爽爽。
她有年余未来此处,里头该积上厚厚的一层灰,可现在却干净整洁,想必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撑起的木窗里飘来一阵饭菜香,勾起了夏清舒腹中的饥饿。
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逐渐向房里走来,靠近门口处,脚步顿住了。
夏清舒扭头,见季迁遥愣愣地站在门外。
“你煮的什么?好香啊。”夏清舒的声音嘶哑难听。
季迁遥咬着下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夏清舒望着她红肿的双眸,勾着唇角安慰道:“我好啦。这些都是外伤,我内里无损,不碍事的。”
季迁遥仍不理她,转身离去。
夏清舒知道,肯定是前几日,自己肩上、腹上的伤将她吓着了。
不一会儿,季迁遥捧着一碗温水进来,语气不善而僵硬:“喝水!”
夏清舒曲起手臂,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来喝水,季迁遥急忙拦道:“你别动。”这人一急啊,心底的关心就显露了出来,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二人相视一笑。
季迁遥扶起夏清舒,将一枕头靠在她的颈后,用瓷勺撩动白水的水面,轻声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好。
密林之内别有一番天地,有鸟语花香,有小溪潺潺,惬意得很。夏清舒以前都是一个人居于此,独来独往,无所牵绊,日子过得很舒坦。现在身旁有了相伴之人,可以说说话,下下棋,更是美哉。
夏清舒的目光落在季迁遥身上,心中想到,若是可以同她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那该多好啊。可她终究是要走的,她有家人、有亲朋,她要到他们身边,与他们团聚。
又过了五日,夏清舒的能下地走动了。她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们何时赶路?”
“不赶了,等你的伤好再走。”季迁遥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缓缓道。
“我没事的,我们马上可以......”
“不行!”夏清舒还未说完,季迁遥就打断了她,语气很强硬。
夏清舒看见季迁遥的脸色变了,便没有再提,心中却喜滋滋的。
木屋前端有一片园地,里头长着野果野菜,可随时摘取。旁侧有溪流,捕获小鱼小虾亦不是难事。二人住在里头,吃得饱,穿得暖,睡得也舒适,对于两个被追杀之人来说,真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静养了大半月,夏清舒的身子好不少,已经能握剑练武了。离开之日,近在眼前。
北入燕京,一路上,顺风顺水,二人没有再遇到季邦维的手下。季知琰早已同宁王季邦均汇合,所遭遇之事也都详细告知。宁王大怒,立马派出自己的手下,暗中抵抗季邦维的追兵。故而靠近燕京一带,不会再有追杀。
季迁遥一入燕京,就有手下传讯到宁王耳中,他赶紧派人来接。
二人分离,季迁遥将夏清舒带至僻静处,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你一路护我至燕京,还没好好谢你,明日我请你吃一桌酒吧。”
“好。”夏清舒应得很快,心中尤为不舍,能多见一面,自然要多见一面。
从始至终,季迁遥都没有将自己的真是身份告诉她,而夏清舒也从未怀疑过。她让她在客栈等她,她便等着。
离别之筵,二人都饮了酒,说说笑笑,将大半年经历的风雨都说了一遍。聊至半夜,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季迁遥饮了不少,有些醉了,不知怎的,她的脑中浮现出那日夏清舒受重伤时模样,心狠狠一揪。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夏清舒饮得不多,面色微红,理智尚存:“看伤口?”
“就是你被火铳打的那两处。”
“已经好了,不要看了吧。”虽然自己与她同为女子,但夏清舒还是扭捏不已。
“看一下。”季迁遥说话的口吻带上了几分撒娇的绵软。
最终,还是夏清舒妥协了,她站在房中,慢慢吞吞地解开了身上的衣衫,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季迁遥眼前。
季迁遥绕在夏清舒身后,伸出手指,细细地抚了她肩上的伤。往昔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季迁遥的醉醺醺的脸庞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情。
柔软的手掌滑过夏清舒身上的时候,她的呼吸停住了,脸上滚烫滚烫的,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转过来,看看腹部的。”季迁遥醉意醺然地命令道。
夏清舒转身,二人离得极近,她能看到季迁遥一眨一眨的睫毛。
“还疼吗?”季迁遥心疼地问,呼出的气全洒在了夏清舒的脸上,痒痒的。
“早就不疼了。”夏清舒笑得轻柔,只觉得面前之人绵软可爱,心随意动,她抬手抚了抚季迁遥的发顶。
“不疼了就好。”季迁遥笑了,抬头对上夏清舒的眸子。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
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轰——”夏清舒脑中的理智轰然倒塌,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轻轻吻住了面前的红唇。
辗转厮磨,由缓至急,一切都是本能。
一夜不计后果的欢愉,酒醒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茫然。季迁遥睁着眼,头疼欲裂,违背祖制、礼俗不容的的情感让她无所适从,最终,她选择了逃跑,她选择了销声匿迹。
而夏清舒醒来,偌大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显得格外空荡。昨夜枕在她身旁的人已不知所踪,那一侧的被褥都凉透了。
夏清舒莫名心慌,她穿上衣衫,急迫下楼,满大街地找寻。她问便了整个燕京,找了一趟又一趟,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做“李歆瑜”的姑娘。
像一场梦,可它不是梦,夏清舒知道它真实发生过,她记得那夜炙热的吻。还有过往那些经历,都想刻印在那脑海中一般,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她不甘心,燕京找不到,她就到浙江去,浙江找不到,她便寻遍各地。可有些被刻意抹去的东西,如何能寻得到?结果,夏清舒找遍了各地,还是找不到“李歆瑜”......
再然后,就是三年后的重逢。她替父领军,一役成名,是威震四海的将军。她尊贵文雅,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她们相逢于鸿溯帝主持的接风宴。从那时,夏清舒才明白,那一夜交颈缠绵的,不是夏舒与李歆瑜,而是夏清舒与季迁遥。
***
思绪抽回,躺在营帐床榻上的夏清舒起身饮了一口茶水。茶是入夜前沏的,早就凉了,冷冷的茶水滚入腹中,她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