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流逝,包厢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陌生的向导脸孔,而是一对灰黄色的狗耳朵,司楮冒出个头,傻笑道:“哥!小叔你也在?”
接着叶斐然也凑张脸进来,礼貌颔首:“会长晚上好。棣哥,先休息会吧,我给你梳理一下精神力。”
捷克狼犬兴奋地从司楮精神图景中跳出来,吐着大舌头围着司棣憨憨打转,一只色泽艳丽的雄孔雀也在房间内缓慢踱步,鸟头一动一动。
司棣坐在座位上被司楮从身后勒住脖子,无奈又纵容地反手掐住弟弟的脸颊,此时此刻,萧枕云才真正看到司棣全然放松的模样,眉眼温顺,简直就像德牧哥哥和哈士奇弟弟在草坪上玩耍。
狗兄狗弟。
司棣的精神体为什么会是狼?明明应该也是狗才对。
忠诚听话、正直善良,会在你回家时热情地扑过来,也会将脑袋搁在你腿上睡觉的大型犬。
“老实点,我要给棣哥梳理精神力了,你别闹他。”叶斐然严肃道,司楮俏皮地敬了个军礼,等司棣和叶斐然两人闭目陷入神游状态之后,又悄咪咪地凑到秘书身边,讨要今天来访的向导名册。
他认真地看了两遍,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脚边的捷克狼犬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把脑袋搁在地板上闷闷不乐。司楮叹口气交还名录,抬头便注意到萧枕云正在看他,他连忙将精神体收回,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是萧枕云主动朝他招了招手,轻声问:“屋子里太闷了,推我出去转转,好吗?”
司楮如蒙大赦,连忙快步走来推着萧枕云出了房间,中间想想又绕过大厅,去了人迹罕至的后院。
高悬的夜空繁星闪烁,萧枕云和司楮安静行走在开放的花园走廊上,木地板经人踩踏,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萧枕云知道司楮在苦恼什么,但他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坏心眼地要欺负这条小狗:“小楮,今晚你哥见了那么多向导,好像都不怎么合适,恐怕到最后还是得找小斐,毕竟小斐是A级向导,和司棣的匹配度也有近80%。”
小狗没回应他。
“而且我看小斐对司棣也挺有好感的,特别担忧他的精神域问题,至于你哥,对小斐的态度也和对其他向导都不一样……”萧枕云说着说着回过头,哑了,明月下一对圆润的琥珀狗眼泪水莹莹,萧枕云这可恶的坏叔叔竟然硬生生把人给说哭了。
他有点傻眼,连忙寻个庭院牵人坐下,好言哄道:“小叔开玩笑的,他们……”
“叔我知道你没开玩笑……”司楮两行泪潺潺而下,狗耳朵狗尾巴全冒了出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看出来了……”
萧枕云一边受着良心谴责一边忍不住去揉这毛绒绒的耳朵,刚一上手,司楮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跟颗炮弹一样闷头撞进了萧枕云怀里,差点没把他脆弱的小叔心脏撞停摆。
“你……”
“司楮!”
一声厉喝忽然打断了萧枕云的声音,他抬起头,就见一道黑影猛地从不远处足有七八米高的楼顶落下,接着如疾风一般冲进花园庭院内,飞快地抓过司楮肩膀,把人搂进了怀里。
萧枕云双手还摊开着做出试图去环抱的动作,另一端司棣气喘吁吁地护着怀里人退开三步,他佩戴了止咬口罩,脖颈上的束缚环闪烁着红光,目光警惕地和司楮对视,“你没事吧?”
司楮泪眼朦胧,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下一秒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拿袖子擦干眼泪:“我……我没事啊?”
司棣半分眼神没有留给萧枕云,只关切问:“那你哭什么?”
“我,我……”司楮心虚地瞥萧枕云一眼,飞快想到了借口,“我刚刚说话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哭了。”
“真的?”司棣非常怀疑。
“真的真的,不信你问小叔。”
司棣仍旧没有看向萧枕云,只是柔和了神色,拍拍司楮的肩膀,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呢……”
“哼。”司楮不以为意,“这儿哪有人能欺负我啊?”
萧枕云:“……”
“行了,堂堂哨兵,又是男子汉,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快回去,妈找你有事。”
“妈找我?”司楮下意识往回走,接着又赶紧反身想要去接萧枕云,结果中途被司棣抬手拦下,“你先走,会长这儿我待会送他回去。”
司楮不疑有他,挥挥手一溜烟跑远了。
萧枕云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和司棣单独谈谈,见司棣好像也是这个意思,便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等对方开口。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等来的不是言语,而是一眼黑漆漆的枪口,直指他的眉心。
“萧枕云,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惺惺作态。”
第6章
这还是萧枕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枪,锃亮的枪身,散发着肃杀的硝烟气息,被司棣稳稳托在手中,又毫不客气地抵住了他的眉心,萧枕云被冰得一颤,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司棣英挺的剑眉此刻微微抬起,是一个讥诮的弧度,碧绿的眼瞳中更是盛满了挑衅与嫌恶。萧枕云被他强硬地抵着脑袋,沉重的枪管压得他不由自主向后仰,退无可退之下轮椅也开始后滑,又被司棣拽着轮椅扶手一把拉回,一只纯黑色牛津皮鞋直接踏在了萧枕云两腿之间的坐垫上,鞋尖几乎就要踩住他的关键部位。
萧枕云下意识飞快地往下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满怀恶意的冷笑:“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是没有用的东西,不如我帮你割掉,嗯?”
说着,司棣用枪管托住萧枕云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正视自己。哨兵的双眼像凶狠的饿狼,逼迫性极强,在皎洁的月色下散发着冰冷凉薄的幽光,嘴唇开合间尖锐的犬齿隐没:“阳痿的老变态,我提醒过你,离司楮远一点。你倒是够狠,直接就想要我的命……”
司棣利落打开枪支保险,重新将枪口比向萧枕云的额头,握枪的手因愈发用力导致经脉凸起,“但没想到吧,我居然还活着……”
萧枕云一边消化着意料之外的庞大信息量,一边强迫自己冷静,可他毕竟是头一回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面,司棣更是一脸疯态,他控制不住地全身僵硬,喉结微动,下意识地吞咽:“司棣,有话好好说,你——”
司棣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脑袋按下了扳机。
声音瞬间被惊恐湮没,萧枕云瞳孔收缩到极限,眼神发直,嘴巴也半开着忘记合拢,意识似乎在刹那间脱离了躯壳。
整个世界颜色尽褪。
“bong~”拟声词过后,哨兵朝萧枕云轻蔑地勾起唇角,手中的枪支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枪里没装子弹。
一瞬间,灵魂回笼,萧枕云就像是才忆起呼吸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背后漫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他惊魂未定地双手死死握住轮椅扶把,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手指的颤抖,眼神恍惚,艰难晃了晃脑袋,仍处在劫后余生的后怕当中。
司棣似乎对萧枕云的反应非常满意,那血色尽褪的苍白面庞让他瞬间热血上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男人的狼狈,一灰一黑的立耳从银发中钻出,他扯开尾椎处的拉链,巨大及地的黑色狼尾更是悠闲地在背后摇晃,与此同时,一条吻部扣着网状金属防咬口罩的黑狼从他腿边走出,厚重的毛爪无声无息地踏落,身体微微压低,处于狩猎状态,半身潜伏在阴影中,野性而贪婪的目光直逼猎物,伺机而动。
萧枕云垂下眼眸,就是那只黑白阴阳脸的狼。
这只曾经受过雄鹿恩惠的狼并没有认出来人身份,完全凭着主人的喜恶对萧枕云龇牙低吠,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
在融合态出现之后,司棣脖子上的电击颈环红光跳动速度明显加快,隐约显示出蓄能中的图标,双腕和脚踝上的磁吸束缚环也发出急促的滴滴声,警告佩戴者目前的状态过于危险。
司棣脸色不虞地看向腕间,放下腿,后退和萧枕云保持一臂的距离。
“既然我活着,那死的就是你,萧枕云。”他冷漠地说着,五指轻轻一松,沉重的手枪顿时摔到萧枕云大腿上,引得身下人又是一颤,“疾风队的仇,我一个一个报。”
……
说罢,司棣便快速离开,仔细去看的话,背影似乎还有一丝仓惶。许久,萧枕云沉默地从裤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打火机打了两次才打着,深沉浓稠的夜色内,只有一星红点,时明时灭。
一根烟抽完,他的神色终于重归平静,失律的心跳也稳定下来。萧枕云在石凳上熄灭烟头,指腹描摹陷在柔软盖毯中的手枪枪身,枪管上有数道暗纹,质感冷硬,他终究忍不住骂了一声,一记电话闹醒萧念,劈头盖脸直接问:“小说里萧枕云到底和司棣什么关系?”
“……”管理员很茫然地回答:“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啊……”
萧枕云立刻将司棣刚才威胁他的话简要复述一遍,冷静分析道:“听他的意思,司棣发现了‘萧枕云’对司楮的龌龊心思,提出警告,‘萧枕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司棣杀了?司棣这次任务出事,是‘萧枕云’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