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太一下又笑了,支支吾吾:“没什么。”
陆深叹气,把抽纸盒放到一边。
陆太太顺着他的动作又看到那只玻璃瓶,发了会儿呆,问他:“你真的,喜欢竹声这孩子啊?”
心里那个人的名字猝不及防就被自己母亲这样叫出来,陆深感到些陌生的不自在,他沉默了下,还是默默点头:“嗯。”
顿了顿,他神色认真,又说:“真的喜欢。”
陆太太一把捂住自己胸口。
好激动好激动。
她心情真是复杂,既有儿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还掺杂着嗑的CP成真了的兴奋。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又慢慢地问陆深:“你喜欢他什么呀?”
她补充:“妈妈就是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男孩子……”
陆深不是没有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没被男同学追过,但他好像对谁也不感兴趣,像别的父母头疼自家小子又早恋啦偷看黄色杂志和碟片啦,在她儿子身上却一点儿也找不着端倪。
她当初硬是要求陆深去参加恋综,的确是很想他多接触点年轻人,最好再谈个恋爱,但也是真没想到,她儿子快三十年没动过情,头一回喜欢人,就喜欢了个男孩子。
还是在短短一周之内。
他喜欢谢竹声什么?
陆深想了想,慢吞吞地开口:“最开始也谈不上喜欢,但他给了我一种……安全感。”
“安全感?”陆太太茫然。
陆深却沉默了。
说出来他母亲可能不会信,他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依赖起别人给的“安全感”。
但不可否认的,无论是因为听心这个诡异至极的能力,还是谢竹声这个人本身,都叫他感觉到一种上帝一般的掌控。
谢竹声于他,就好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他看着他上蹿下跳,看着他吃草睡觉,他清楚这只小兔子的行为在被什么心理所驱使,却仍然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一切。
这个人让他不可遏制地产生好奇,忍不住就想靠过去,仔仔细细听他暗戳戳的骚动,玩味他妙趣横生的内心。
而好奇,总会成为喜欢的种子,爱情的诱因。
二十八年冷心冷情,可真要动心,原来也只在短短几天。
他短暂地沉默,陆太太就明白儿子不想说,只好再起话头:“那,那孩子对你呢?我也一直看直播,但总归不如你自己感受……”
陆深抿抿唇,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转过一边,说:“他……也挺喜欢我的。”
陆太太忍不住笑:“哎呀,害羞啦?”
陆深:“……”
“妈。”他叫了一声,抿着嘴,板着脸,“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陆太太开心极了,笑弯了眼睛,拍着陆深的手说,“太好了,你喜欢竹声,竹声也喜欢你,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他带回家里来吃饭呢?”
陆深无奈:“节目还在录,结束之前不能带回家……而且妈,我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好吧。”陆太太遗憾,“那你快一点,妈妈和你爸都等着见儿媳妇呢。”
儿媳妇。
陆深心里蓦地一紧,用力抿起了嘴唇。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能带谢竹声回家,谢竹声就是他的媳妇儿了。
他的心一下子被这三个字撩拨得燥热。
陆太太没留意他的沉默,还在念叨:“你奶奶给我留了个镯子,是个老物件,我本来打算把它当见面礼,但男孩子会不会不太喜欢镯子啊?”
陆深被母亲的话挑起幻想,忍不住跟着商量:“不拘什么东西,心意到了就好,他……也不在乎这些的。”
“人家在不在乎的,妈妈得拿出心意来呀。”陆太太想象着见儿媳,“我想了好几天,镯子也要给,他不戴也能收着,另外竹声不是喜欢骑马么,我想把你爸前些年在内蒙买下的一块牧场——就是专门用来给咱们家供鲜奶的那个——也给他,这样他就能随便跑马啦,哦,对了,从咱们家到内蒙挺远,那我再送他一架直升机,你不是会开么?这样的话,竹声哪天想骑马了,早上你带他飞去内蒙,晚上再回家吃饭……”
陆深点头:“也行。”
“可是这礼有点薄呢……”陆太太思忖,“牧场地契拿在手里也就几页纸,没分量,要不我再送他点宝石……哎呀,想起来了!过一阵子有个拍卖会,压轴的黑钻六十克拉,看着不错,我叫你爸到时候去拍下来……可会不会有点儿太浮夸?”
她忧心忡忡:“说来说去妈妈还是觉得老人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首饰好,又漂亮又珍重有内涵,可竹声是男孩子……深深啊,你知道竹声喜欢什么呀?”
陆深沉默了。
陆太太催他:“你不会不知道吧?喜欢人可不能这样子呀……”
“他喜欢……吃。”陆深按了按眉心,“他喜欢海鲜,喜欢吃肉,尤其喜欢牛肉……”
“喜欢吃好呀。”陆太太喜滋滋的,“喜欢吃多可爱。那我再去日本定多点和牛,等你带竹声回家,就让他们每天送过来……”
陆深:“这个不用您费心,过几天我让助理跑一趟就行。”
“也好。”陆太太想了想,说,“你要追人家,就不要再板个脸啦,要能放得下身段,要会哄人家、讨好人家,你瞧瞧你表弟,还有那什么医生,一个两个的,多会讨人欢心!”
陆深:“……我没有板着脸。”
“我知道你笑得比以前多啦。”陆太太语重心长,“可光这样不够的呀,你看,姚华给竹声送海螺,医生给竹声送花,你送了什么呀?”
陆深一时语竭。
他好像还真没送过什么。
陆太太看他茫然的样子有些心疼,赶紧安慰:“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也没经验不太会搞浪漫,没关系,妈妈教你呀,实在不行,你就去问问你爸,他当初追我也是花样百出的,怎么一点儿也没遗传给他儿子……”
陆深:“……”
陆深:“好。”
陆太太兴致高涨,一点儿也不觉得困,从陆深带谢竹声回家那天要做什么菜,到两人的卧室里要做什么尺寸的床……都跟陆深你一句我一句给商量好了。
陆太太:“你们的被子肯定要用大红的呀,多喜庆!”
陆深:“不,要奶黄色。”
陆太太:“不行不行,妈妈知道你是觉得竹声裹着奶黄色被子很可爱,妈妈也觉得他很可爱,可是新婚嘛,新婚怎么能不用大红被子呢?”
陆深:“可是妈,我不想要大红被子。”
陆太太:“可是你们是新婚呀,新婚怎么能不用大红被子呢?”
陆深:“大红被子和卧室风格不搭。”
陆太太:“哎呀管他搭不搭的,就是得用大红被子呀,你们可是新婚呀,新婚怎么能不用大红被子呢?”
陆深:“…………”
陆太太拍拍他手背:“听话,就是得用大红被子!”
陆深木着脸:“大红颜色太深了,瞧着刺眼,不舒服。”
“就是得要深色的呀!”陆太太脱口而出,对他眨眨眼,“儿子呀,你不知道,深色的被子,看起来才漂亮呢。”
她望着陆深,陆深望着她。
陆深微微蹙眉,直觉这个“漂亮”指的并不是被子。
陆太太笑了下,温温柔柔,一锤定音:“所以还是得用大红被子呀。”
话音刚落,房门就又被人敲响,陆父来找自己媳妇:“快两点了,你们娘俩聊什么呢,还不睡觉?”
陆太太笑吟吟回头:“我和儿子说说话,你上来干嘛呀。”
陆父咳一声:“儿子工作忙了一天了,这会儿肯定累了,你还拉着他说话。”
陆深摇头:“不累。”
他是真的不累,梦想给人力量,光是和母亲商量未来关于谢竹声的事情,就已经令他十分亢奋了。
陆太太看看时间,确实也很晚了,只好起身:“那你快睡吧,妈妈走啦。”
陆父看了儿子一眼:“明早多睡会儿,不用急着去公司。”
陆深摇摇头:“不用。”
陆父顿了顿,也没坚持,就跟着妻子下楼去了。
陆深送他们到房门口,看他们下楼,才转身回房,掀开被子躺进去。
现在再看这卧室,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清了。
在几分钟前和母亲的计划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他和谢竹声未来的婚房,头顶极简的方形顶灯会被精美大气的吊灯替代,小壁灯会拆掉,换成复古雅致的落地莲花灯,空荡荡的飘窗会铺上厚厚的柔软的毛毯,连墙上也要贴米黄色的壁纸……
这里会成为他和谢竹声温馨的家。
陆深胸膛里一片滚热,心脏用力地跳。他绷住嘴角翻了个身,望见床头柜上的玻璃瓶。
这个时候,谢竹声在做什么呢?
太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但在睡前,他也会幻想,也会想象与自己的未来么?
陆深看了好大一会,才慢慢闭起眼睛,疲倦卷土重来,很快将他拽入深眠。
今天到底太累了。
“今天可真累人啊!”
谢竹声哀叹一声,把自己重重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