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元姬没挤进去, 沈知意更不可能去和人挤,他俩就在外头这里等着, 旁边温时妍拉着闻钥在小摊上看什么东西。
沈知意望着他, 谢竹声笑着点点头,就转开视线:“小温在看什么呢?”
谷元姬说:“她要买针线。”
温时妍闻声回头, 腼腆一笑:“想买一点彩色丝线, 给闻姐姐缠五色线……小谢你要吗?”
“五色线啊,我要我要!”谢竹声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看小摊上的线筒, “你会缠这个嘛?”
“会的。”温时妍捏着线头在闻钥手腕上比划, 细细地挑选, “这个很简单的, 母亲教过我。”
“哦……”谢竹声看着她手里的丝线,也拿起个线团来看, “这个要用哪几个颜色啊?都有点儿忘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母亲给他缠五色线了。
温时妍给他讲:“要青、白、红、黑、黄, 对应金木水火土……好了, 就这些啦!”
小摊老板给他们装好丝线, 谢竹声接在手里拿着, 看闻钥付了钱。
陆深停在他身后,从他手中接过袋子。谢竹声垂眸看见他的手腕, 左手上戴着银带黑盘的腕表, 右手上空空如也, 并没什么多余的饰品。
他突发奇想,抬头问陆深:“陆哥,你要不要五色线?我和小温学了给你也缠一条。”
陆深垂眸看他:“小孩子玩的东西,你自己戴就好。”
“这个大人也能戴的……”谢竹声一愣,才反应过来,一下气呼呼地瞪大眼睛,“你才是小孩子!”
陆深转开视线笑起来,总是抿着的薄唇也张开了,露出一点雪白的牙。
谢竹声觉得他笑得很可恶:“爱戴不戴,·我还不稀罕给你弄呢!”
季姚华勾住他肩膀:“喂,我哥不稀罕我稀罕啊!等回去了你给我缠,行不行?”
谷元姬也挤到他另一边:“小谢,你也给姐姐缠一条?”
谢竹声抿着嘴唇笑:“我还不一定能学会……”
谷元姬挽了挽头发,偏头看着他:“这有什么,你这么心灵手巧,怎么可能学不会?”
谢竹声被夸得不好意思,挠挠脸颊:“那等我学会了就给谷姐姐也缠一条。”
谷元姬笑起来,摸摸他脑袋:“多谢啦!”
走在三人前面的沈知意闻声回头,温温柔柔地笑:“竹声,不介意帮我也缠一条吧?”
季姚华圈住他脖子:“还有我还有我,你可别忘了!”
谢竹声无奈:“好吧好吧,每个人都有,一人一条……”
陆深落在后边:“…………”
七个人一路玩一路走,渐渐上到山顶来,路旁兜售香火的老婆婆更多了,行人往上边去,都要停下来问一句价钱。
过山拜佛,逢庙烧香,大约是国人骨子里深植的本能,远不是一句“不要封建迷信”就能断绝得了的。
温时妍低着头找东西:“我的香呢……”
闻钥手里抓着把香,慢吞吞敲了下她脑袋。
温时妍捂着额头仰起脸,茫然地眨眼睛:“干嘛打我?”
闻钥看着她:“笨。”
“才不笨……”温时妍看见她手里的香,一下笑起来,“啊,原来在这里!”
她从闻钥手中接过香:“我挑的是平安香,这么大一把,应该够咱们用了吧!”
古寺依山而建,层层拔高,站在山门之外,能望见重重殿宇巍峨高耸,雕梁画栋华美威严。
一脚踏入山门,谢竹声就沉默下来,漂亮的五官一派严肃,嘴角不苟言笑地绷紧了,季姚华逗他,他也不笑,很认真地跟他说:“佛门重地,你谨言慎行。”
季姚华乐死,但被他盯着看,只好忍住笑,学着他摆出一张严肃面孔,点点头:“好的好的知道了,竹声大师。”
谢竹声瞪他一眼,转过脑袋迈进殿门,很认真地随其他香客一起叩拜佛祖。
一拜两拜三拜,佛下的僧人念着佛号敲木鱼,一声两声三声。
谢竹声直起身,双掌合十,虔诚地望向莲座上的佛祖。
他从彼处来至此处,也不知冥冥中是否也有因缘暗藏,但他终归是感激的,叫他重活一回,叫他遇见大家,遇见……陆深。
他默默地念,只希望“谢竹声”也一样开心快乐,也遇见了那个真正尊重他、珍爱他的人。
他虔诚伏地,没望见身后男人晦暗凝沉的目光。
视线从青年的后脑勺上微微转开,陆深仰头,看向宝相庄严的佛像。
佛案前的香炉逸出丝缕轻烟,飘上去拂动了黄色帷布下缀着的丝绦,帷布后的佛半垂眼睫,眉眼隐在暗影里,也能望得见慈悲。
佛前的僧人看向他,不确定这似乎十分冷漠的男人会不会屈膝跪拜。
这样眉目冷淡、暗藏矜傲的男人,也会像寻常俗人一样,跪倒在佛祖脚下,虔心地祈求什么事情么?
——是的,他会。
陆深扯了扯膝盖上边的布料,垂着眼睛跪在蒲团上。
他双手合十,仰起脸来,第一眼看谢竹声,第二眼看向佛祖。
一拜。两拜。三拜。
他在木鱼悠长的余音中专注地想,恳切地想,祈求地想——让这个人留下来吧。
让这个人留下来,无论他从什么地方来,请,请……让他留下来。
留在这个世界,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他必不会叫他再孤单、再失望、再露出流浪猫一样谨慎又胆怯的目光。
他要这个人,此后余生都美满幸福,都快乐潇洒无拘束。
——只要他好好的留下来,只要这个人……这个灵魂,留下来。
安静地上完香,几个人一起退出来。
古寺中有一种独特的沉静,谢竹声走到院子里的松树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伤感,回头又看刚刚走出的佛殿。
烟火缭绕中,巨大的金色的佛祖塑像只隐约露出一点流畅华美的衣摆,肃穆又慈悲的脸已经看不到了。
季姚华偷偷凑到他跟前来,悄悄说:“谢竹声,我前头那位大妈鞋底有牛粪。”
谢竹声:“………………”
谢竹声使劲儿把他推开:“你走,离开寺庙前你不要和我说话!”
跟这家伙说不成话,损功德!!
不知道为什么陆深好像也有些沉默的样子,一直都没有说话,谢竹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陆深像是心事重重,终于撩起眼皮看他:“怎么?”
“没事……”谢竹声转回脑袋。
怎么了嘛?拜个佛上个香,还把他给上成哑巴啦?
沈知意他们也出来了,香还有一大把,大家就一起在寺庙里逛了逛。谢竹声和温时妍两个,前殿后殿,大佛罗汉,看见了都要过去拜一拜,其他人都不想再跪,就在外头等。
季姚华盯着青年的背影挑着眉毛笑:“这家伙,还蛮迷信。”
旁边闻钥就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季姚华:“………………”
行吧,他闭嘴。
没一会儿,两人就红着脸跑出来了,每人手腕上还挂着条红绳。
谷元姬诧异地看看他俩:“怎么了这是?拜个佛还把你俩弄害羞了?”
谢竹声臊眉耷眼的,瞄了眼温时妍,欲言又止。
温时妍咬着嘴唇低着头,有点儿尴尬地笑:“那位居士把我和小谢当成情侣了……”
还祝他们早生贵子!
闻钥:“…………”
陆深:“…………”
季姚华炸毛:“他是不是眼瞎!”
谢竹声拍了下他胳膊:“说什么呢!”
季姚华被他拽着走,还是一脸不忿。
妈的,早知道他就跟谢竹声进去了!那眼瘸的居士总得祝他俩一句白头偕老吧?!
一片吵吵嚷嚷里,陆深一言不发,就盯着青年手腕上的红绳看。
闻钥带着温时妍走在前头,沈知意落后一步,专注地看一座殿宇前镌刻的对联,季姚华和谷元姬嘀嘀咕咕地拌嘴,他们俩就落在后边儿,一前一后,慢吞吞地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就有了这么个默契,总会在一群人里默不作声地落后一步,耳朵里听见彼此起起落落的脚步声,余光里时刻都有那人的身影。
状似无意,又心照不宣。
谢竹声把红绳在手指头上缠了几圈儿,玩了会儿就失去兴趣,垂下了手,红绳绕在手腕上,长长一截尾巴似的荡在半空,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地飘。
陆深垂眸看着那红绳好一会儿,忽然紧走一步,伸手勾起红线的末尾。
谢竹声的手腕冷不防一勒,他一下扭头,顺着红线看向另一头的陆深:“你扯我绳子干嘛?”
陆深牵着红绳,抬眼看他,没吭声。
谢竹声有点莫名:“你喜欢啊?那我解下来给你。”
他就抬起手腕解绳子,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了手掌。
“??”他抬头看陆深,一时有点发愣。
陆深到底要干嘛?
男人却垂着眼睛,又不看他了。看不出情绪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一只手轻轻捏着他,另只手抬起来,慢吞吞给他把手腕上的红绳取下来。
然后握住他手掌的那只手,就滑上去,轻轻捏住了他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