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谁能放弃享受被心上人赋予优先级的特权呢？
尤其还是小谢的下意识。
她抬起脸望了望闻钥，却正对上闻钥垂眸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闻钥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长发，手腕上五色线垂下来的流苏滑过她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太阳光更白了。起风了。
粽子出锅了，热气腾腾的香甜，谷元姬问了一句怎么不是肉粽子，但尝了一口就闭嘴了。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啃粽子，谢竹声捧着一只在手里，目光瞥着堂屋安静的门口，有点儿心不在焉。
陆深剥开了手里这只，很自然地递给他，同时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随口使唤季姚华：“去叫一下沉医生。”
季姚华领命跑了，谢竹声捧着粽子抬头看向男人，又阴又亮堂的自然光里他的侧脸俊美到过分，高挺如秦岭的鼻梁反射着一点高光。
话少，冷淡，有时恶劣，但……很慰帖。
不动声色的温泉水一样，慰着他的心，又好像已然洞察了他所想所念的一切。
陆深侧眸向他看来：“怎么了？”
谢竹声抿抿唇，小小声地嘀咕：“感觉你有一点帅。”
“……”陆深问他，“只有一点？”
谢竹声鼓了鼓腮帮子：“。”
这个男人，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陆深垂着眼睛，就一下笑得很惹眼。
笑容那样炫目，刺痛了旁观者的心。
沈知意迈过门槛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转向垂着脑袋啃粽子的青年，还是没忍住，叫了人：“竹声。”
“啊？”谢竹声抬起头，嘴角上沾着一点米，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但还是已经不一样。
谢竹声笑了笑，招呼他：“知意哥，快来吃粽子。”
沈知意脸色有点儿苍白，笑容倒不显勉强，反而因着略觉憔悴的眼睛而透出一种孱弱感，是很不经意的我见犹怜。
凉风扑面，他偏过头掩唇咳嗽，有点虚弱的样子，抬脚向众人走来。
谢竹声看着他的样子，抿了抿唇。
真的生病了？
沈知意没有刻意往他旁边来，就坐在斜对面的空位上，看了看桌上，就垂眸笑笑：“对不住，都没有帮你包粽子。”
他没有看任何人，没有人接下话茬，谢竹声捧着粽子愣了愣，才开口：“啊……没事的，一会儿没做饭的人洗碗就好了……”
沈知意这才抬眼，看着他笑了笑，修长的眼尾有一点红。
谢竹声吞下一口粽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他：“知意哥，你……哪里不舒服啊？”
沈知意有些苦涩地弯了弯唇：“竹声，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餐桌上聊天声渐小，都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俩。
谢竹声舔舔嘴角：“大家都很关心你。”
沈知意垂了下眼睫，又很自然地笑起来：“嗯，大概是早上跑完步洗澡时水有些冷，所以着凉了。”
“那……我一会儿给你再煮个鸡汤，多切点姜，你喝了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啦。”
沈知意一如往常地微笑起来，专注地看着他：“好，谢谢竹声。”
“不客气……啊，陆哥，你先别给我剥粽子啦，吃不完呢……”谢竹声嘟嘟囔囔，把男人放到自己跟前的盘子又推回去，“你淋一点蜂蜜，超好吃的！”
陆深声音淡淡的：“我不吃甜。”
谢竹声看看他脸色，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作死：“那你蘸醋吃？”
陆深：“…………”
他垂眼看着小青年，强调：“也不爱吃醋。”
谢竹声忍笑，点脑袋：“嗯啊那你蘸酱油吧！多尝试啊陆哥，总有一款口味适合你！”
陆深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桌子下的大长腿靠到他的腿上来，然后就不动了。
谢竹声一愣，偏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一脸平静地回视：“怎么？”
谢竹声晃了晃腿，男人却仍旧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偏高的体温隔着薄薄两层布料紧紧贴着他，硬邦邦的……可他俊脸上神色却依然冷淡，仿佛无事发生。
谢竹声一颗大红枣含在嘴里都忘了咬，目瞪狗呆地望着他，再一次刷新了对陆深厚脸皮的认知！
他默了默，又把装着两只剥了皮的粽子往陆深跟前推了推，谨慎地道：“陆哥你……多吃一点……”
糯米能滋养肌肤，是个好东西。
毕竟脸皮这么厚，不保养怎么行。
陆深脸色微僵，舀了一勺蜂蜜金灿灿地给他淋在粽子雪白的米上，端起盘子又给往他手边一放：“谢谢，不用，还是你吃吧。”
谷元姬用力咳嗽：“有些人还活着，他却已经当我们死了！”
季姚华大声附和：“就是！哥你也太过分了！”
陆深眼神一秒变冷，默不作声地瞧着他。
季姚华气势渐弱：“你给人剥那么多，他又吃不完……”
谢竹声立马麻溜儿地把盘子推给他：“那大家一起来吃吧！”
陆大总裁亲手剥的，谁敢吃？谢竹声回头望陆深：“陆哥……”
桌子下的腿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撒娇一样。
陆深的心头迅速滚热。他垂下眼睫，呼吸微沉：“嗯，一起吃吧。”
“好诶！”小青年快快活活地捏起勺子去给大家分粽子，桌子上重新有说有笑地热闹起来，可每个人的眼神深处，又好像藏住了什么微妙的情绪。
浇着澄金蜂蜜、气味香甜的粽子沈知意一口没碰，就拿着手里的一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咬，镜片后的眼睛沉默地追随着青年。
糯软的米粒在唇齿间被狠狠搅碎、碾磨，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安宁温和。
吃完了饭，谢竹声就在院子里逗猫玩儿，季姚华终于不用洗碗，走过来往他旁边一蹲，手欠地捏了下狸花猫的耳朵尖，被猫扭过脑袋追着咬。
“哎呦卧槽！”季姚华跳起来往谢竹声身后躲，“这家伙脾气忒大！”
谢竹声幸灾乐祸：“谁叫你欠呢。”
他摇着逗猫棒把猫安抚下来，轻轻地给它顺毛。
季姚华慢吞吞地蹭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逗猫棒好像发了会儿呆，忽然说：“你跟我哥现在关系挺好？”
谢竹声心里头一跳，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随便聊聊嘛……”季姚华犹犹豫豫，“谢竹声，你是不是喜……算了。”
说到一半儿他自己先泄了气，瞥了眼院子里的摄像头，就闷闷地垂下脑袋，捡了根柿子树枝在地上划拉。
他不敢问。
可餐桌上谢竹声和他哥说话，那样亲密自然，所以那答案又好像呼之欲出。
可是，还没到最后，他还想争，很想很想，但沈医生的后果在那里放着，他不敢，不敢透露自己一分一毫的心思，更不敢问。
他怕，怕反倒点醒了局中人，更怕的，是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惴惴的心思梗在他喉间，吐不出也吞不下，脸上却还得强颜欢笑，和谷元姬插科打诨。
他要怎么办呢……
谢竹声叫他的半截话戳得心悬，当然不想主动问他，两人就一起沉默下来。
季姚华安静了会儿，看着树根底下的蚂蚁洞呢喃：“蚂蚁搬家了。”
谢竹声“嗯”了一声，有点儿不大习惯这位大少爷这样萎靡，顿了顿，补了一句：“要下雨了。”
雨是在午后来的，不像上周那么急，却也是大，声声滴到柿子叶，菜畦里的青菜心里很快就聚起来清澈的一汪。
小院里的气氛也不像上回的雨天里那样激动快乐，反倒有点儿闲适的安静。谷元姬在屋檐下给温时妍拿簪子盘发，闻钥站在旁边背着手，一脸严肃，很认真地看。
锅里煨了鸡汤，季姚华窝在厨房里烧火，陆深接了个电话，抬头看了眼谢竹声，神色犹豫，像是要叫他，却还是没叫，握着手机转身进屋去了。
谢竹声倚在大门边，一头雾水地目送他背影消失，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问问，身边就站了个人。
他抿抿唇，叫了声：“知意哥。”
沈知意摸了摸手腕上的五色线，对他笑笑：“谢谢竹声，你编得很好，很合适。”
谢竹声：“啊，你喜欢就好……我给季姚华谷姐姐他们也编了，你觉得好看吗？”
沈知意笑容淡了淡，放下了摩挲五色线的手：“你不用给我强调这个。”
谢竹声愣了一下，有点儿讪讪的，含糊道：“那倒也没有……”
沈知意眼睛看着雨，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一起看雨。
此刻的天地很静谧，耳边只有沥沥的雨声，沈知意静静开口：“上一次的下雨天，大家一起去冰场玩，我摔到腿，你还抱我上台阶了。”
以往那些自以为“友爱”的行为，现在想来是真的又憨又莽，尴尬非常。谢竹声抓抓脸颊，笑：“是我太冒失了……”
“不是。”沈知意偏头看他，神色认真，“你很好，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
谢竹声没说话。
沈知意呼吸微微急促，忽然转身直面他，盯着他的眼睛：“谢竹声，你后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