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远负责写对联,写福字, 写完以后三个哥哥就拿去门上贴, 杜元带着海贝海壳在各个屋子贴窗花。
就林言最清闲, 他迈着悠然的步子到处走走看看,帮着哥哥们看看对联位置,再去逗会儿海贝海壳。
袁大叔拿着两张对联纸进来,带着点局促道:“言哥儿,章秀才在家么?”
林言点头, “在屋里头呢,大叔, 您是想找他写对子么?”
袁大叔点头, “是啊,章秀才是读过书的人,不像我们,连支笔也抓不起来。”
往年章墨远不经常在村子里走动,大家也不敢劳烦他,都是找镇上的老秀才写,但今年不一样。
因为海边的事,章墨远和村里人走的越来越近了。
“墨远在里头呢,大叔您进去吧。”
袁大叔走到门口,盯着刚贴好的对子看,好奇道:“这些都是章秀才写的么?”
“是呀。”
袁大叔根本看不懂,但他瞧着就是比镇上的老秀才写得好看。
章墨远接过他手里的纸,问道:“大叔,您想写个什么样的?”
袁大叔局促地笑了一下,“我哪里懂这个,你就看着写,只要你写的,都行。”
章墨远想了一下,然后铺好纸,落笔。
很快一对对子就写好了。
袁大叔惊叹道:“好,真好。”
随后他就从衣袖中摸出十文钱,镇上老秀才写一对是五文,他想着章秀才怎么也要贵一些,便加到了十文。
章墨远看出他的意思,笑道:“大叔,钱就不用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顺手帮个忙,也不麻烦。”
袁大叔愣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
章墨远把晾好的对子递给他,“大叔,对子好了,您拿好。”
见他真的没有收钱的意思,袁大叔便接过对子,感激道:“多谢章秀才。”
“不必客气。”
袁大叔带着对子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过会儿王大娘也来了,章墨远照样不收钱,给写了一对。
两家都把章墨远写的对子贴在了大门上,路过的人一眼就瞧见了。
于是接下来来找章墨远写对子的人越来越多,章墨远也都不拒绝,都给写了。
一家人忙活到下午,中饭也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忙活结束后便开始包饺子。
桌上的辣锅里煮着肉和菜,旁边的清水锅里煮着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吃团年饭。
林阿爹高兴的脸通红。
林言现在肚子大了,夹菜就有点不方便,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吃饭,毕竟家里个个都给他夹菜。
吃完饭后,章墨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点爆竹,炸的全村人都跑来看。
*
刚过了初三,林阿爹就开始张罗替林言找接生婆,先前在镇上看的那个大夫也时不时来嘉禾村一趟替林言诊脉。
每次他来,都是林三哥负责接送。
“阿爹,不用这么着急吧,还有一两个月呢。”
林言估算自己的预产期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现在才刚进二月,至少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林阿爹嗔他一眼,“你不晓得,哥儿产子本就困难,你这还是头一回,要是不细致些,将来落下毛病就不好了。”
林言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这可不是现代,顺产生不下来还能剖腹产,成功率高的不得了。
他现在这个时代可没这些条件。
这么一想他自己也不敢马虎了,大夫交代什么就做什么,一丝不苟的。
林阿爹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
要说忙,这阵子家里最忙的人肯定是章墨远。
四月份要下稻种,现在正是最后的紧要关头,成不成就看现在了。
先前去袁州的时候,他和袁州知州派给他的人约定好,年节一过便来嘉禾村帮忙。
前几天来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这几个人是袁州当地的庄稼汉,种了一辈子的水田,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但海边种稻依旧是他们的盲区。
这回他们过来,袁州知州让他们顺便学习一下,回去后也在海边试一试。
都是政绩,哪个当官的会拒绝呢?
去年章墨远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其实就是冲洗泥土里的盐分,排水站建好以后,这个进程加快了不少。
经过几个月的冲洗,泥土里的盐分大大降低,这几日章墨远正在挑选育苗地。
育苗地的挑选是很关键的,有了秧苗才能种出水稻来。
除此之外,还要研究一下如何施肥。
林言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
“施肥?”
章墨远对这两个字十分感兴趣。
林言点头,“海边的土地本身是不适合种水田的,所以咱们必须要给秧苗补点肥,这样稻米才能长出来。”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也是你从书里头看来的?”
林言愣了一下。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继续道:“逗你的,你继续说,如何施肥?”
他知道林言身上一定有秘密,毕竟围海造田还好说,施肥却有点怪了。
先前和那些经验丰富的庄稼汉聊,都没听他们说起过要加什么肥料,都是看天收。
不过章墨远不打算深究,兴许有朝一日林言会愿意告诉他。
林言定了定神,继续道:“是从书里看来的,是个叫堆肥的法子,主要原料就是人和鸡鸭猪之类的粪便。”
章墨远露出些意外的神色,“粪便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嗯。”林言点头,“先铺一层厚厚的干细土,然后拿人和畜生的粪便加水和在一起,堆上一阵子就能用。不过海边的地特殊,施肥需要少量多次,不能一下子都搁里头去。”
“从现在开始堆,堆到下稻种的时候正好。”
“除此之外,还要往土里加一些蛋壳、虾壳、螃蟹壳、贝壳,这些对稻米的生长也有好处。”
这几种壳是天然的磷肥,对于盐碱地的水稻生长很有帮助。
不过用之前需要洗干净再暴晒除菌,最后再碾碎撒在泥土表面。
章墨远又问了些细节的东西,然后便拿笔写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好了,你好生歇着,其他的交给我。”
林言点头,“好。”
第二天,整个嘉禾村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章墨远带着村长他们找了一块开阔的地方,开始堆肥。
“什么,粪,粪水?”村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章墨远嗯了一声,嘴巴里说着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话,“就是茅厕里的粪水。”
村长睁大了眼睛,“那玩意儿能用,种出来的稻米还能吃不?”
章墨远对林言自然是一百个信任,解释道:“这是言儿从书里看来的法子,能用。”
一听是林言从书里看来的法子,村长马上不说话了。
对他们来说,书是最神圣的东西,那书里说的东西还能有错?
于是,嘉禾村上上下下声势浩大的堆肥便开始了。
从筛细土开始,家家户户挑着木桶把家里的粪便往这里运,按照比例和水和到一起。
连着十几天,嘉禾村的上空都飘散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王秀来送肉的时候差点没给熏个跟头。
“言哥儿,你们村在弄什么,这都是什么味儿啊?”
林言笑笑,“是堆肥,海边的稻种眼看着就要开始下了,先做点堆肥将来能用。”
嘉禾村围海造田的事从来没有刻意瞒过,每日里那么多人在海边忙活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附近几个村子包括镇上都知道。
而且都知道是林言和章墨远牵的头。
王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肥这么臭,能用么,那稻米可是吃的东西。”
这几天林言和章墨远时不时地就会被问到类似的问题,都答出习惯来了。
“能用。”
王秀带着微妙的神情离开了。
杜元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言儿,小章和我爹他们还要做多久呀?”
“快了,这几日就结束了。”
杜元哀叹了一声,“我这几日被这味道冲的都吃不下,你瞧我是不是瘦了?”
林言仔细看了眼他都小脸,似乎真的瘦了一圈。
其实不光是他,这十几天一家人都是这样,章墨远虽然看起来淡然,但他明显也受了影响。
表现之一就是一日里要沐浴两回。
中午回来吃午饭一回,晚上回来一回。
好在堆肥终于结束了,嘉禾村的空气慢慢恢复了清新。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堆肥的过程很痛苦,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下稻种,这肥料还能让秧苗长得更好,大家又高兴起来了。
堆肥结束后,袁州那边派来的几个庄稼汉也到了,毕竟接了知州的命令,几人还是学习了一番。
只是一听到堆肥的法子,几人还是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章秀才,这法子是哪里来的,我们从来没听人说过。”
章墨远笑笑,“是我夫人从书里看来的。”
几人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
他们和嘉禾村的人不同,他们对林言没有崇拜滤镜,而且他们自觉自己种田的经验可比这里的人要多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