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随意应了一声,他看到远处亮起的灯,快要结束了。
端茶回来后,灵颂恰好看到明野受赏的场景,她吃了一惊,看着容见的脸色,只觉得不好。
本来筵席一罢,她听容见的意思,让锦衣卫今日别跟着了,就回个长乐殿,出不来什么事,却见到一旁的明野。
灵颂愣了一下:“明侍卫,不,您现在是指挥佥事了。”
明野笑了笑:“托你帮个忙。”
容见失魂落魄,任由灵颂领着,都没意识到自己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片刻后,他意识到身边的人都不见踪影,还没来得及奇怪,一抬头,看到明野站在游廊的灯下,背靠着一边的栏杆,灯火照亮了他的脸,将他的身形衬得英俊挺拔。
容见低着眉眼,他不敢再看,有很多想问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太多他不知道不了解的事,他不明白。
明野走了过去,行走之间,容见能看到沾染着的血迹,他听这个人说:“人生在世,应当建功立业,殿下应为我开心才是。”
容见说:“不是的。”
明野顿了顿,他轻叹了声:“没有不是。”
凌冽的寒风将容见的头发都吹乱了,他平常会躲开,或者挪动脚步,避在明野身边,此时竟像是不觉得冷,就那么仰头看着明野,漆黑的眼瞳中映着明亮的宫灯。
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容见紧抿着唇,像是有什么不能承受,必须要借此压抑住内心的感情,很固执倔强的表情。
明野很想捧起他的脸。
容见却低下了头,他的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嗓音听起来难过至极:“不是这样的。”
笨拙的容见,幼稚的容见,没有城府的容见,想过很多次明野未来的容见。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没有太过顾虑地捧起他的脸:“臣不想做的事,无人能强迫,这是臣之所愿。”
他说得很随意,也很简单,容见却缓慢地眨着眼,似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含义。
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支开明野,被人掳走,也不会让明野产生这样的念头,做下这次的事。
巨大的一声爆响后,是烟花绽放的璀璨。
容见惨淡一笑,他问:“是我做错了吗?”
“容见。”
明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容见的眉眼一颤。
明野的掌心温热,令容见的脸也温暖起来,他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亦或是觉得我想要什么,但陪在你的身边,是我现在的愿景。”
“是我让你难过到后悔了吗?”
容见本能地摇了摇头。
明野低下头,理了理容见鬓边的碎发,他的动作很温柔:“那就不要不开心了。”
容见在他的温柔中彷徨徘徊,不能落地。
为什么呢?令他这么快乐的人也会令他这么难过。
容见才知道为一个人难过是这样的。
是无声无息,是延绵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心里明哥本来就有最好的,却被自己改变,那种巨大的彷徨无助(。
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今天生理期有点要命qwq
晚安!
第60章 失神
最后还是明野送容见回去的。
此时夜已经深了, 外面很黑,明野没有随身携带灯笼,在游廊的檐下摘了一个, 又折了支枯枝, 临时做成了个灯笼,照亮前路。
容见的心依旧是沉甸甸的, 像是留下很深的刻痕, 即使明野无所不能, 也不会因为他的三两句话就抚平。
明野可能会失去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但是在意的人是容见。
一路上都很安静, 他们走到长乐殿不远处的路口。
他们曾一起走过很多次这条路,在这里道别。
容见偏过头,想看身旁站着的明野。
灯火却骤然熄灭。
容见一怔, 忽然失去光亮,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明野握住了容见的手。
他们在黑暗中前行。很难得的,明野走在容见的前面,他会为容见摸索出一条安全的路。
“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殿下么?”
容见不太明白, 明野的声音很轻, 在这个只有彼此的地方, 他们只能听到对方的话。
“会永远陪着殿下的。”
终于, 走过树丛掩映的路口, 前面就有光亮了。
明野停在原处看着容见,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他都会等在长乐殿外,看着容见走进去。
那天晚上, 容见睡得很早, 做了很多个梦。
他梦到才穿越过来发生的事。
那是一个黄昏, 他久病初愈,大脑还不算清醒,头一回推开窗,听到有人议论在外面等了很久的侍卫明野。
他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不忍,让小宫女叫明野进来。
明野有一双很冷淡的眼,怀中捧着很娇美的山茶,整个人却显得很疏离,像是遥不可及的人。
这是一切的开始。
如果阻止这件事,如果不曾发生,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会如同明野原来的命运一般向前。
可梦里失忆了的容见重来了一百遍,每一次都有所预感,心脏隐隐作痛,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每一次都不能置若罔闻,放任明野等在那里,被别人旁观议论。
归根究底,容见太过心软,并且失去了纠正的机会。
在对待明野的问题上,容见愚笨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像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人无法抵御本能。容见也无法拒绝明野。
梦醒之后,容见有些恍惚,他有片刻的失魂落魄,从床上坐了起来,才缓慢地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睡觉的时候,容见不喜欢太热,屋子里的地龙也没有那么旺盛,此时这么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冷,不自觉地颤了颤。
容见也从失神中醒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明野原来是容见的贴身侍卫,此时一跃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谓是一步登天。在外人眼中,作为旧主,下属有了好去处,当然是要祝贺的。如果没有,那就是不满意,是明野在原来的位置上做得不够好。
事已至此,容见不会给任何人借口,说明野有什么地方不好。
这么想着,容见披了件衣服起身,想叫灵颂过来。
*
前些时候,各地方的年礼都送到了宫中,内务府忙的不可开交。灵颂负责长乐殿的公主私库,时至年关,长公主收到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谨慎起见,她都是亲自来往,防止出现差错。没料到内务府规章混乱,也不知道是谁把灵颂错认成了内务府的人,也叫她一起整理外头送上来的年礼,汇集成账本。
阴差阳错间,灵颂却发现诸多不对的地方,账本上很多东西都对不上号,她暗暗记了下来。
灵颂的确是难得的聪明人,又很会算账,她留了个心,又问了几个人,这么一查问,竟真有不少缺漏之处,年礼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
她是无心行事,却惊动了内务府中的有心人。
花喜便是察觉到的人,他此次前来,就是特意来劝人的:“灵颂姑娘,之前的那桩事,你可千万别继续查下去了。”
灵颂面上带着笑,客客气气道:“公公说的话,我不明白。”
花喜怎么会瞧不出来她的意思,“哎呦”了一声:“姑娘,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呢!”
也就是灵颂是长公主身边离不开的得力宫女,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么客客气气的。
花喜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这内务府掌管的是陛下的私库,可这私库也只是其中那么一小点,外头的权势可大着。这许大人手眼通天,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花喜内心也如油煎,他是内务府的太监副总管,听起来是风光,然而不过是给那些有正经官名的为奴为婢,在宫中是有几分脸面,实际上是半点主也做不得。
灵颂心中一惊,内务府的账已到了这种地步,几乎是不加遮掩的敛财,她一个外人,不凑巧都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花喜继续道:“咱们人微言轻,就是个奴才罢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你若是愿意,老奴做主,给你送上过年的年礼,宫里宫外的,也叫姑娘过个好年。”
灵颂心中一冷,面上却笑着道:“我知道分寸,公公不必如此。”
正说着,有人走了过来,说是长公主有事,灵颂正好脱身。
她理了理衣裳,推门而入,往寝宫走去。
容见坐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了,问道:“怎么了?听说是内务府的人找你。”
古代的书实在很不好读,字很小,排的密密麻麻,容见一般看得都很专心。
内务府的事,灵颂本来是没打算告诉容见的,但她觉得自己自作主张就算了,又被内务府的人发现,怕牵扯到长乐殿,于是便福了福身,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容见听了个开头,就觉得不对,他放下手中的书,没有责怪灵颂,反而是问:“灵颂,那你觉得内务府中到底如何了?”
灵颂稳了稳心神,不知容见的意思,坦白道:“我是觉得,内务府中已经不堪到了极致。四处送来的年礼,很多都对不上,最拔尖的东西,竟都扣下去了。不仅是宫中惯常要用的柴米油盐炭火布料,时至年关,很多宫女太监的过年的加俸都不发了。如果只有小事,那是太监总管搜刮油水,如果只有大事,便是内务府总管胆大包天。但目前的情形,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起克扣。已是全都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