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门最近用心读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怕长公主一个不满意,就把自己和萧五一样噶了。所以最近齐先生都夸他很有长进,他爹也觉得他上进很多。
此时长公主这么隐晦地召见自己,陈玉门一瞧见了,吓得心惊胆战,但也知道遮掩一二,拿了本书,像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去了容见的屏风前。
书斋里这样多的学生,陈玉门家世清白,在里头也算不上什么高门显贵,加上平日里沉默寡言,也不招人眼,无论做什么,旁人都不会在意。
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陈玉门有把柄在容见手里。
于是,他轻声道:“替我办个事。”
陈玉门听了这话,立刻浮想联翩起来,比如长公主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做,自己若是做不好,又或者被陛下发现,就立刻要人头落地。
脑子中的画面一度非常血腥。
陈玉门胆子小,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险些站不稳脚步,磕磕绊绊问:“殿下,殿下要我做什么?”
容见疑惑不解:“你怕什么?就是托你给本宫送样东西。”
然而不怕是不可能的,陈玉门道:“敢问殿下,送、送给谁?”
容见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偏过头,朝窗外看去。
今日有雪,明野立在檐下避雪。此时外面也有很多锦衣卫当值,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近卫,须得挑拣样貌,注重五官端正。但明野生的英俊,穿着浓烈绯红的袍子,更衬得身形如玉,在锦衣卫中也十分鹤立鸡群了。
思及此,容见没有回头,散漫地回了一句:“外面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陈玉门:“啊?”
容见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的脸颊微红,但无人看见,改口道:“……站在左边檐下,穿着绯红袍子的侍卫。”
陈玉门接过手中的纸条,觉得自己身兼重任,殿下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托付给了自己。
他这么想着,手里捏着纸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先左右逡巡了一圈,找到容见口中所说“左边檐下”“绯红袍子”的侍卫。
这么一看,又觉得长公主的第一句话说得也很对,因为那个侍卫实在是英俊得太明显了。
这件事本来非常简单,就是传个小纸条,但陈玉门本来就四肢不勤,此时又颇为紧张,走在路上都能左脚绊右脚,一头栽了下去。
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左手一松,手里的纸条没了。
陈玉门大惊失色,在风雪中追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东西重新找回来了。
但风吹雪打之下,本就折了两道的纸条竟被吹散开来,陈玉门打眼一看,上面写着:“明野侍卫,十五的月亮很好,想……”
这、这难道是殿下的情、情情……
陈玉门不敢再想,赶紧把纸条折好,朝明野侍卫那送了过去。
他不敢看人,含糊道:“殿下给你的。”
也不等人的回话,拔腿就往回跑,像是生怕被人吃了。
回去的路上,陈玉门一抬头,就看到窗边的长公主正望着自己,想必方才一路上的诸多曲折,也看得一清二楚。
陈玉门如丧考妣,不小心得知长公主要去幽会情郎,还能活几年?
虽然他已经是罪孽深重,不差这一点了,但还是想拯救一下,于是回来后诚恳道:“殿下,实不相瞒,在下读书多年,所以眼睛不太好,路上的招牌都不太看得清,所以其实一张纸从面前经过,一时半会也看不清……”
容见竟也应了,微笑道:“幸好你不识字。”
陈玉门提心吊胆地离开,容见却不再从窗户里看檐下的明野了。
他托着腮和下巴,手指几乎将脸颊都遮住了,总觉得心脏也被什么吊起,悬在半空中,不能落地,有些许的不安定,便莫名其妙地想了很多。
邀约太过突然,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还在锦衣卫的监视下,会不会被人发现。
又觉得不会。
这么简单的事,明野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会拒绝吧。
但如果是在那天晚上之前,容见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大约是庸人自扰,想得太多。
容见很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写了很多张,现在都堆在一边,等着放学回去后毁尸灭迹。
最后决定的那张写的是,“明野侍卫,十五的月亮很好,想邀你一同去郁园的银杏树下挂祈福木牌。”
实际上约在白天,和月亮毫不相干。十五的晚上有灯会家宴,根本不可能溜出去。容见从未有过暧昧的涌动,也没有经验,写的时候想了很多,下笔的时候还是再三犹豫。
可能古代人邀约最起码都会拽几句酸诗,但容见实在不会,那还是用很简单的方式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玉门:幸好我不识字。
见见:幸好你不识字。
明野:幸好我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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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59章 指挥佥事
到了腊月十五当日, 晚上宫里头要办家宴,宫女太监也想着晚上有难得的空闲,可以去放莲花灯许愿, 得尽早做完事, 阖宫上下忙成一团。
书斋也都放了假,不用上课。容见舒服地睡了个懒觉, 磨磨蹭蹭到巳时末才起, 外面的侍从都不知道公主醒了, 他颇有闲情逸致地偷懒, 像个无聊的小学生一样在妆奁里挑挑拣拣, 选出几样最漂亮精巧的,又去柜子里把裙子都挑好了。
周姑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旁摆着的东西, 奇道:“殿下不是不爱穿红的吗?”
容见怔了怔,又熟练而自然地说谎:“今日有宴会,穿这个颜色喜庆些。”
周姑姑点点头若有所思:“殿下说的也是。”
其实不是。容见心虚地想,他只是那日看到檐下的绯红衣袍, 忽然觉得这个颜色也不错, 正好今日出门是要见明野, 无意间选了这一件。
出了长乐殿后, 容见身后跟着的人依旧不少。
等到了园子前, 容见同为首的人说了几句话, 便单独进去了。
因园子被锦衣卫提前探查了一遍,里面没有别人,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且负责的经历提前被章三川叮嘱过了, 所以顺水推舟, 让容见一个人进去了,他们在外面守着,但时间也不能太长。
容见沿着小路往里走的时候,抬眼一眼,明野已等在那里了。
宫中的侍从都有事要做,只有早晨有空,天亮后就没有闲时了,所以要祈福的老早就挂好了木牌。现在枝头上的祈福木牌琳琅满目,银杏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此时却像是生长了别样的叶片。
一看到明野,容见就有些着急了,他提着裙子,快步跑了过去。
明野迎了上去,他说:“殿下怎么这么着急?”
容见微微睁圆了眼:“有吗?”
他的体质不佳,跑几步路就会喘,顿了顿,停了一会儿才接下一句话:“不是很久没见了吗?”
所以才会着急。
实际每天都在见面,只是不像从前那样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明野走到他的身边,语气有些抱歉:“最近有点忙。”
才出了那样的事,锦衣卫都忙成这样,宫中侍卫很忙也是理所应当。
容见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就是习惯性地和明野谈这些琐事。
他今日穿的是红裙子,往日身上很少会有这样的颜色,虽然在宫外时也挑了一件,但染色的工艺与宫里无法相比,这一条才算是轻如薄纱,色泽浓烈。
明野注视了容见一小会儿。
容见似乎无知无觉,他偏着脸,抬起头,看着身侧的明野,问:“怎么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但因身份尊贵,时刻需要演戏,所以显得冷淡疏离,只有和明野说话,看向对方的时候,才显得有几分多情。
明野道:“没什么。殿下今日很好看。”
容见来没来得及回答,身上的暖意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刮散了。
冬天的风很冷,明野站在风口,替容见挡住了大半。
树上的木牌也被风吹得互相撞击,哐当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约是清晨时来寄的,时间又赶,所以不太牢靠,有几个木牌掉了下来,其中一个差点砸到容见的肩膀,幸好被明野抓住了。
容见低头一看,四处都落了木牌,是那些人珍贵的愿景。
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容见一一拾起,踮起脚,将木牌挂回枝头,努力寄得更牢靠。
又觉得有点好笑,说好了邀约,但时间短暂,园子里什么都没有,结果是在这做义务劳动。
明野将最后一个木牌递给他,容见没有看上面写了什么,他的手冻得有点僵,呵了口气,将木牌挂回树上。
明野在背后看着他,语调很轻:“殿下总是这样好心。”
容见转过头,朝明野走去:“也不是好心吧,就是正好碰到了。”
明野走过去,漫不经心地问“殿下约臣来这里,替别人拾了那么多,自己不挂祈福木牌吗?”
容见眼神游离,有点别扭地坦白道:“我就是,就是想约你出来。”
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