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云昭斩钉截铁地道,“你可答应?”
江暮阳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你。”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下意识望了过去。
深邃的目光, 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昭立马勃然大怒起来:“好啊, 我便知道, 你对裴师兄贼心不死!说吧,你到底还想如何?”
“你可能是误会我了, ”江暮阳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 “我为的并不是什么裴清。”
“本来, 我救下你, 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云宗主知恩图报,非要替你偿还这个恩情,我虽然觉得这样并不好,但想着,云宗主也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一片慈爱之心,应当令人动容,遂没有拒绝。”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神黯淡,陆晋元蹙眉冷笑:“他倒是真会说话!”
林语声也道:“确实奇怪,暮阳从前并不这样能言善辩。”顿了顿,他又面露欣慰,“不过,看来暮阳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帮小师弟退亲。”
“我看不见得。”陆晋元沉声道,“说江暮阳对小师弟居心不良,我倒是相信。”
江暮阳这话,说得的确挺漂亮,既彰显了自己舍己救人,不求回报的大义,又表达了对云宗主知恩图报,关爱晚辈的敬佩。
就连云宗主自己听了,都觉得江暮阳说话真令人舒心。
再反观自己的亲侄儿,云宗主偏头望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云昭狠狠啐了一口,丝毫没有风度地说:“你少恭维我二叔!他才不吃你这套!”
云宗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我并没有恭维云宗主,只是实话实说。但既然你想同我彻底两清,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账我们就算个清楚!”
云昭:“谁怕你!算!”
“那好,据我所知,剑宗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必定要雪耻。”江暮阳一上来就把剑宗捧得很高,很快话锋一转,就把云昭重重往火坑里推,“常言说得好,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人这一辈子,生死为重。既然我对你是救命大恩,也不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把命直接还给我就行了,我要你的手臂也没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愕,陆晋元甚至骂道:“当真是疯了不曾?他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在剑宗,当着云宗主的面,要云昭的性命?谁给他的胆子?”
林语声道:“先静观其变,我想,暮阳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孩子。”
裴清颇为诧异地望了过去,他知道江暮阳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便选择静观其变。先听听江暮阳说什么。
云昭直接就气笑了:“你想要我的命?你凭什么?简直大言不惭!”
“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两清的,既然云公子贪生怕死,不愿把命还给我,我也不会咄咄逼人。”
江暮阳的语气不紧不慢,吐字清晰,神态更是气定神闲,他又道:“但仅仅是砍一条手臂偿还,未免太轻了吧?怎么着,也得是一条手臂,一条腿,再加一只眼睛。”
“想不到,你竟然这般阴险歹毒!一条手臂还不够,居然想要我的腿和眼睛?!”云昭满脸难以置信,用那种很震惊,也很痛心的目光望向江暮阳,“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江暮阳却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你的一条命,还抵不过一条手臂,一条腿,外加一只眼睛么?”
云昭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然是命更重要了,可问题是,他砍一条手臂,已经是承受的极限了。
若是再砍一条腿,剜一只眼睛,那不就彻底残废了?
如此残废的身体,就是活着也生不如死,要怎么去与裴清相配?
这不是咄咄逼人,又是什么?
可云宗主却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江暮阳是在用激将法。
以他对云昭的了解,一条手臂云昭绝对能狠下心砍下来,若是加以阻拦,云昭脾气上来,绝对不会听劝。但要是加一条腿和一只眼睛,云昭也绝对不会答应。
如此,也算是变相地阻止云昭做傻事了,虽然方法用的比较极端,但不可否认,这法子有效。
因此,云宗主并没有责怪江暮阳狂妄,也没有觉得他阴狠歹毒,反而还隐隐觉得,此子进退有度,沉着冷静,与江暮阳一比,云昭就差了许多。
云昭气得几乎发狂了,尤其他看见身旁的裴清,一直注视着江暮阳,更加气急败坏。
脑子里反而浮现出,那天晚上,他亲眼所见的场景。
想起两个人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还衣衫不整,满面酡红,想起那屋里浓郁的,令人几乎作呕的气味。
还有裴清那时,脸上的热汗。他的手里甚至还攥着江暮阳的腰带。
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要把云昭折磨疯了。
他知道这是“家丑”,不能往外扬,他也害怕会因此,让裴清声名狼藉,名誉扫地,便没有指明裴清和江暮阳之间发生的丑事。
这样一来,就给别人一种错觉,让人误以为是江暮阳单方面痴恋裴清,纠缠裴清。
而且,云昭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深信裴清一定是情非得已,被逼无奈。
总而言之,裴清一定是无辜的,罪魁祸首就是江暮阳!
云昭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会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你若想让我因此和裴师兄退亲,简直痴心妄想!”
就在所有人,都按照云昭预期的那样,误会江暮阳喜欢上裴清,所以才想以此来换裴清退亲之时。
江暮阳却说了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惊愕的话,他道:“关我屁事。”
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够概括了所有。
不仅轻而易举地为自己辩白,还显得云昭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无中生有。
云昭也没想到,江暮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陆晋元听罢,便道:“云昭没病吧?好端端的,招惹江暮阳做什么?”
“是啊,暮阳怎么可能喜欢上小师弟呢?”林语声也开口道,“暮阳应该最恨的,就是小师弟了。”
裴清在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耳畔是嗡嗡作响的。
他的唇角划过一丝苦涩,暗想,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江师弟那么讨厌他,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江暮阳心地善良,大发慈悲了。
云宗主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觉得烦闷,好端端的宴席,硬是让云昭搅成了这样。
他甚至觉得,云昭现在就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没有半点名门正派弟子的风度,更没有剑宗少主该有的知礼明仪。
总而言之,云宗主对云昭今晚的所作所为,十分失望,他在想,云昭是否真的适合当剑宗未来的宗主。
云昭简直进退两难,既不肯如江暮阳所说,断臂断腿剜目,也不肯善罢甘休。
真真就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只有他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站着。
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体面,那么不懂礼数。
就连二叔都用那种失望的目光望向他。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云昭真正在乎的,还是裴清。
可当他发现,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裴清,整个晚上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江暮阳时。
云昭恼怒了,抓狂了,开始无能狂吠了,像个疯子一样,没头没脑地对江暮阳进行言语羞辱,指责他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可愣是没能说出,任何能证明江暮阳是个卑鄙无耻,阴险小人的证据。
就连陆晋元都听不下去了,他是厌恶江暮阳,但谁让师尊收了江暮阳为徒。
只要江暮阳一日是苍穹的弟子,那么,他就有责任保护同门师弟。
这关乎的不仅仅是江暮阳一个人,还有师门的颜面。
苍穹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
陆晋元当即一拍桌面,起身呵斥道:“你若是脑子有病,就去找大夫治!魔尊打伤了你的身体,又没打烂你的脑子!江暮阳救了你的命,你不知感激倒罢了,竟然还如此羞辱他,羞辱我们苍穹派?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胆子?”
江暮阳默默暗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陆晋元下一句话便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前世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陆晋元的口头禅,陆晋元没少在江暮阳面前说过。
有时候,还会指着江暮阳,怒气冲冲地同那些为难江暮阳的人说。
尤其是说到“狗”,这个字眼,那个手指头恨不得都戳到江暮阳的眼珠子里。
林语声也有些不悦,在他看来,同门师兄弟之间,有点打打闹闹很正常。
但只要出了山门,哪怕就是一个扫地的弟子,也代表着苍穹,身为苍穹的大师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羞辱苍穹派的弟子。
绝不允许有人抹黑苍穹。
当即便站了起来,林语声对着云宗主拱手道:“我不知云公子突然这般,究竟为何,但他如此当众羞辱我苍穹派的弟子,所为何故?更何况,暮阳还救了他的性命,对他有恩,于情于理,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