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是重度抑郁,林殊很积极,主动问:“夏医生,那我现在是需要药物治疗,物理治疗,还是说一起用?”
“别着急,林先生,您再和秦渝池住院观察一阵子,我再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夏医生神秘地说。
出了诊室,林殊仍很恍然,失神地往病房走。
林殊一推开门,就见秦渝池站在窗边,正往窗外看,听见他推门的动静也不回头,直愣愣的。
“秦渝池,你看什么呢?”林殊快步走到秦渝池身边,正想呵责秦渝池不好好卧床休息。
秦渝池缓缓转过头,双眼泛红,眼里又出现那种林殊害怕的悲苦情绪。
“出了什么事?公司资金出问题了吗?”林殊非常惊慌,着急地问。
秦渝池张开唇,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很是怯懦。
林殊压下心慌,快速思考,试探着问:“胡医生把我的诊断结果告诉你了?”
闻言,秦渝池抿紧唇,又现出从前那副隐忍的模样,林殊最怕看见。
“说话,你再不出声,我直接揍你。”林殊用恶狠狠的威胁掩饰心慌。
秦渝池还是不说话,只有身体先动了,一把抱住林殊,低下头埋在他的肩上,像只受伤的大型犬。
秦渝池痛苦的情绪传过来。
林殊也跟着难受,立刻回抱住秦渝池,轻拍着背低声问:“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为什么难过?难道你又要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憋气忍耐吗?”
“不是!”一听到从前的自己,秦渝池终于开口,急急否认,“我没有憋气,我是想说......”
秦渝池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林殊静静地等,半晌之后听见一句小声的“对不起”。
林殊知道秦渝池在为什么道歉,左不过是为了从前的事,安抚道:“没关系。”
哪想秦渝池听了更是痛苦,颤着声音说:“怎么会没关系?你都生病了!就因为那一个月......”
秦渝池头一次主动提从前,仍不敢说疗养院的名字,只能抱紧林殊,像是要嵌进骨头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痛苦。
但林殊现在并不害怕提那一个月,也敢坦然说自己做过的错事,在与夏医生的交谈中,只要一想着他必须好起来,再痛苦他都能冷静地复述。
说得多了,他也就不怕了。
林殊叹口气,心道这疯子鱼比他还脆弱,不过是想想就痛苦成这样。
“没关系,我知道你那天出门了,你没有想过伤害我。”林殊将唇轻覆在秦渝池的头发上,力度轻到秦渝池无法察觉。
胡医生将两人交谈录像都拿给对方看过,免去了他们再经历一次对彼此解释的痛苦。
“对不起,”林殊轻呼一口气,“我以前用错了方法,让你很痛苦,你能原谅我吗?哥哥。”
“我原谅,”秦渝池攥紧林殊的衣服,小声问,“你呢,你能原谅我吗?”
秦渝池本就不需要他的原谅。
林殊失笑,仍安抚着说:“我原谅你。”
口头的原谅不过是个形式,因为秦渝池早就不怪他了,他也从没有怪秦渝池。
而他们都需要一个形式来和解,然后往前看。
两人在窗前相拥,沉默无言,因为只要抱着就觉得安全,像是不能分开的异极磁石,分开了就是抽筋扒皮地痛。
晚饭时,秦渝池有了改变。
前几日他们都是各吃各的,林殊吃得少,秦渝池也只敢口头劝他再吃一些,并不会强迫他多吃。
而今天,秦渝池直接抢了林殊的筷子,坐在他身边,亲自喂食。
林殊初时不习惯,很别扭,想把筷子抢回来。
可他一动,秦渝池就摆出那副凄苦的模样,林殊看着害怕,只能任由秦渝池胡闹。
秦渝池喂得很仔细,要把汤吹冷了,饭用勺子舀到一口大小,鱼肉剔得无刺。
林殊仍没有胃口,但秦渝池难得喂他,林殊张着嘴就吃,肚子撑了也不停。
还是秦渝池朝下一瞄,发现林殊的肚子撑得鼓了起来,才惊慌地停止喂食。
“你吃饱了怎么不知道喊停?”怕林殊积食,秦渝池责怪地问。
林殊许久未吃这么多,揉揉肚子,站起身说:“我下次会说的,我出去散散步。”
“等等,我陪你去。”秦渝池三两下扒完剩下的饭菜,拿了几块费南雪揣在口袋里,跟着一起出去。
说是散步,两人也不敢去校园里走,怕遇见秦希沫,只敢上天台去吹吹风。
路上亮起昏暗的路灯,不少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朝气蓬勃。
林殊撑着脸,遥望那些学生,好奇地问:“秦渝池,你大学时都在做些什么?”
说完,林殊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毕竟秦渝池快成年时就在拍电影,大学时自然也在工作。
“打游戏。”秦渝池回答道。
“打游戏?”林殊一直觉得秦渝池是个木头,是个哑巴,无趣得很,没想到还会打游戏。
秦渝池解释道:“没有戏也没有课的时候,我不想回家,就躲在寝室里打游戏。”
林殊忽然有种新奇感。
曾经他只知道秦渝池的一小面,他还没有了解到剩下的很多面,便先离开了。
不过现在再了解也没有关系。
林殊继续问:“你都玩什么游戏?”
秦渝池摸摸鼻子,回忆着说:“星际争霸。”
林殊轻笑,莫名觉得听秦渝池说他不知道事很有趣,兴致也高了。
“你呢?你大学时在做什么?”秦渝池查过林殊的资料,明知故问。
“我......”林殊细细回忆,看着玩笑说,“我忙着欺压世家子弟,压榨他们给我干活,不听我的就要被我暴揍。”
林殊说得半真半假,秦渝池见他很高兴,也不戳穿,跟着勾起嘴角。
两人似是得了趣,每次吃完饭就要来天台走走,说一些彼此不知道的事,半真半假开玩笑。
接下来几日,秦渝池都亲自喂食,并很快掌握林殊的食量,每次喂到八分饱就停手,剩下两分用费南雪填补。
林殊每日下午只去一次诊室,不用再说过去的事,只需要汇报今天都做了什么事,心理状态如何。
夏医生没有提治疗手段,就这么一直观察。
直到林殊脸上长了点肉,脸蛋红润,再不像个偏瘦的骷髅,夏医生才告诉林殊她的建议。
“林先生,您和秦渝池明天就能出院,出院后你们一定要住在一起,而后每周来医院做面谈。”夏医生说。
“出院?”林殊惊异地问,“我不用进行治疗吗?”
夏医生笑了笑,“您没有意识到,这段日子以来,您和秦渝池已经好多了吗?”
林殊仔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虽然他仍胃口缺缺,但秦渝池喂他,他就能好好吃下去,秦渝池也没再提要杀人的事。
“那我的病就这样好了?”林殊难以置信地问。
夏医生摇摇头,“并没有,您依旧是重度抑郁,这个病很难疗愈,但您已经在好转。出院只是第一步,您要主动和秦渝池建立起健康的恋人关系,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治愈。”
“秦渝池也是如此,他也要在和您的相处中慢慢治愈创伤。”夏医生说。
林殊愣住,一时不敢相信,他都做好了长期与病斗争的准备,现在医生却说他不需要临床治疗。
夏医生关掉录像,像个朋友一样对林殊说:“林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我坚强?您说错了吧。”林殊一直认为今生的自己很懦弱,遇事不决,总是反悔和逃避,没有曾经的半分果决。
“您真的很坚强,”夏医生说,“寻常人如果接受一个月的电击折磨,别说抑郁,疯了才是正常的。您说过刚重生时,您总是恶心泛呕,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但在重遇秦渝池后,您稍好了一些?”
林殊点头。
夏医生失笑,摇着头说:“其实不然,我认为您是因为主动帮助了桃子先生,保护希小姐,所以才会好转。”
林殊在谈话时没有说真名,全用的是化名。
林殊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他的心情总随着秦渝池波动,忽略别的事情。
“与其说您帮助他们是为了赎上一世的罪,不如说那是您的本能在救您,帮您拽住几根求生的绳索,努力让您活下来。您刚重生时,应是病症最严重的时候,但您一个人撑了下来,并慢慢好转。”
“虽然您意识不到,但其实,您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努力救赎自己,”夏医生笑着说,“您能自己好转,是因为您本来就很坚强,很优秀,能做到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他很坚强,很优秀.......?
林殊愣愣看着夏医生,以及从她身后照进来的金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丝丝缕缕散在空气中,夕阳很暖,是金红色。
发愣之时,林殊没有察觉,他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直到一滴泪嘀嗒一声落在裤子上,林殊才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擦。
“抱歉。”林殊的声音很冷静,擦泪的手却微微颤抖。
“没关系,”夏医生笑着说,“那些绳索已经完成了使命,而秦渝池会是您新的绳索,您要和他相互搀扶,直到彻底愈合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