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要哄一会儿才能让他把药喝下去,没料到沈听澜竟是难得乖顺地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就喝完了。
他真的是太难受了,希望这药能有些作用。嘴里的药味苦的他一张漂亮的脸无意识的皱起。最近喝药的频率太高了,他好像不是在受伤就是在生病,怎么会有他这么惨的人。
一想到这个,沈听澜更加生无可恋了。
“去倒杯水,再把桌上的那包蜜饯拿来。”
裴昱瑾刚刚在桌上看见了他买的那堆东西,其中有一包不是杏脯就是李脯。
孟衡捧着水来,沈听澜漱了三次也没去掉那种苦到极致的酸。
“张嘴。”
裴昱瑾捻起一小块蜜饯递到他的唇边,沈听澜张嘴接过,动作太急唇瓣难免蹭过他的手指。
啊,好甜,终于又活过来了。
杏脯的酸甜很好的压下了中药的酸苦,沈听澜皱成一团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
因为人在怀里,裴昱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刚刚那人蹭过的地方却酥酥麻麻的。他收回手轻轻揉了揉,眼底有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划过。
“睡会儿吗?”
虽然感觉胃里还是闷闷的疼,但可能是心里暗示的原因,沈听澜觉得还是好了一点的,至少应该可以入眠了。
“嗯。”他好像确实是有些困的。
“是要躺下睡还是要我抱着睡。”见他有了些精神,裴昱瑾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
嗯?
沈听澜本来已经闭上眼了,听到他这句话猛地转头磕到了他的下颌,痛色都遮不住眼里的震惊。
他在说什么?
“慢些,撞疼了没有。”
裴昱瑾替他揉了揉但没揉几下就被那人躲开了,甚至都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劳烦相爷了,本王睡着躺,不是,躺着睡就行。”沈听澜的惊慌在他的语无伦次中展露无遗。
他刚刚在裴昱瑾的怀里躺的太自然了,要不是这人问出口他很有可能真的能睡过去。
“不劳烦。”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天这人背部受伤不能直接躺着 ,他抱着他坐了整整一宿,从月升到晨曦,那夜他连眼都没合过,生怕碰到这人的伤口,让他雪上加霜。早上的时候腰背僵硬酸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但为了不让他不自在,那天裴昱瑾在他醒前就换了大帐,这些事儿也叮嘱了小太监不必让他知晓。
“不必,本王自己可以。”沈听澜将旁边的枕头够到怀里,在思考要怎么从身后人的怀里出来,躺下。
好在裴昱瑾虽然喜欢逗他但绝对是充分尊重他的意愿的。知他不愿自然不会勉强,他站起身让出位置扶着他躺下,还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裴昱瑾安抚性地拍了拍被子,跟哄孩子似的。
沈听澜翻了个面,后背对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不,过不了两个时辰,你就该上朝了。”
“好。”许是为了安他的心,裴昱瑾起身走了几步,仗着他身后没长眼睛,走到桌边坐下了。
听见脚步声远离的声音,沈听澜心下松了口气,跟这人相处真是越来越有挑战了。
主角受在哪啊,他迫切需要一个队友。
但身体的虚弱不足以支撑他思绪的飞转,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睡着前也没转过头去,自是不知那人还坐在屋中。
裴昱瑾以手撑头在桌边将就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就去隔壁梳洗一番换了朝服。走之前让人去吩咐厨房早膳喝粥,熬得软糯些。
他连夜写的奏疏呈到元帝面前的时候,沈云逸甚至都没有打开就让人去拟旨了。
元帝既早就有心要肃清这些不正之风,那缺的便是一个由头,外患解决了该开始清扫这些内忧了。
户部尚书王氏,贪污受贿枉顾国法,今查抄家财悉数没入国库,罢免官职,三族以内男丁流放塞北,女子入奴籍。王氏嫡女淑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陛下连淑妃娘娘都不放过?”淑妃王婕入宫近三年,从贵人到妃位,可见是深得圣心的。
“只是将她贬为庶人,朕已是顾念这些年的那点儿情分了。身为外戚不知检点自身,本就罪加一等。”沈云逸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冷酷,仿佛那不是在说陪伴多年的枕边人而只是街边的猫狗。
“可王家从未仗着淑妃的名头行事。”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景山会亲自登门给他赔罪的原因。
“但王氏的底气你能说没有一丝一毫是淑妃给的吗?言之,你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斩草不除根,焉知不是祸事。”
从沈云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昱瑾就知道虽以流放为名,但王家包括王婕在内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是臣失言了。”
作为一个帝王,沈云逸的选择无可指摘。何况王景山也确实死有余辜,就是可惜了王氏族人。
“享受了金钱带去了利益,那就要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寻常百姓布衣褴褛食难果腹,而王氏子弟豪掷千金寻欢,不能说是无辜的。
“臣去宣旨。”裴昱瑾本身就不是一个心太软的人,只是最近同某人接触的太多,才难免有了一丝恻隐之心。但这么一点点不该有的情感很快就被他亲手掐灭了。
“去吧。”元帝满意的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身侧的大太监随他一起。
这才是他熟悉的裴卿。
给淑妃的旨意在裴昱瑾去尚书府前就让人去她宫里宣了。一向端庄大方的淑妃娘娘此刻正跪在坤宁宫门口不断地叩首,“皇后娘娘,臣妾的父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臣妾求您去跟陛下说说吧。”
字字句句都是在替父兄开脱,求情,倒是半点都没为自己考虑考虑。
也是个可怜人。
其实淑妃在宫里一直安分守己,闲来无事时洛时嫣还是挺喜欢宣她来说说话的。
“娘娘,您要见见淑妃娘娘吗?”洛时嫣身边的大丫鬟琴书顺着窗看出去,见那人的额头都磕出了血痕,哭声也凄厉,再想到淑妃人平时也挺好相处的,难免想替她求求情。
“不见。”洛时嫣虽然心下不忍,但到底是没有松口。她同沈云逸做了那么多的夫妻,他们之间早就不仅仅是夜间同榻而眠那么简单的关系了,她很清楚她的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王氏不是权贵中贪墨最多的也不是行为最出格的,拿他开刀就是为了震慑群臣,好叫他们知道即便是外戚也是同样的下场。既是如此,她便不能添乱,打搅他的计划。
“娘娘,陛下也太狠心了,毕竟也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说丢弃就丢弃了,未免也……”
今天是淑妃,难保哪日不会是她家主子。
琴书小声地抱怨了两句却不料换来了主子难得的呵斥。
“放肆,谁许你妄议陛下的。”
琴书闻言一抖,立马就跪下了,“奴婢死罪。”
洛时嫣静默了两秒,然后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深宫里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可再说。”
沈云逸这个人心狠她从嫁给他那天起就知道,在这个男人心里从来只有他在意的和他不在意的两类人。
他在意的就会纵容会放在心上疼着宠着,他不在意的就会视若草芥,没用就丢弃。
既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
洛时嫣有时候很庆幸自己很早就成为了前一类人,既得他心意也对他没什么威胁。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应该很早就散朝了吧。”
裴昱瑾回府的时候,沈听澜一碗粥都快见底了。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孟衡靠着门还在睡,真是不挑地方睡得倒香。
但想着昨夜因为他在病中折腾的太晚,这小太监守着估计也没休息好。本想着不喊他的,但谁知下床的时候也不知是碰着了什么发出一声响。
自然是把人惊醒了。
孟衡清醒后便麻溜地去给他准备洗漱用具了。
沈听澜收拾好后还不太饿,本想着等那人散朝后跟他一起用膳顺便同他聊聊分寸感这事儿,好叫那人不要总说些让他难以回答的话。
谁知道这人左等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他从不饿等到饿了都没等到。偏偏自己快吃完了他回来了,真是不会挑时候!
“怎么这个时候才用膳,刚起?”裴昱瑾解下披风交给身后伺候的小厮,坐到了他身侧。
不知为何沈听澜突然觉得自己要是照实话说是在等他,那一定会听见一些自己不想听见的东西。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是,只是之前不太饿。”
裴昱瑾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让人去盛了一碗同他一样白粥,“不难受了?”
“好多了,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回来的这么迟。”两人一问一答,甚是自然。
粥上来了,裴昱瑾用汤匙轻轻搅了搅后才回答他,“刚刚去了趟王景山府上。”
“去宣旨。”许是怕会有歧义,他又补充了三个字。
“这么快?皇兄效率够高啊。”沈听澜听了他的话连手中的碗都放下了。
“什么样的惩罚啊?”他的好奇一点都不掩饰地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