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有过一个八音盒,里面的曲子就是致爱丽丝。
但穆法硰弹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徒增寂寥。
他弹了很久,陆远察觉菜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把窗户关上,随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纯棉袜子。
走到穆法硰身边,温柔道:“先吃饭,好不好?”
穆法硰一声不吭,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目色空虚而空洞,只是弹着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令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远笑了笑,蹲下身来,握起他的脚腕,让穆法硰的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把袜子给他一只一只的穿好。
他这样做,穆法硰自然弹不了琴了,只是盯着陆远,良久才道:“离我远点。”
陆远充耳不闻,只是把袜子给他穿好:“你如果能乖点,让我放心,我就离你远点,但现在,很明显答案是不行。”
说着站起身,俯视着穆法硰,很有侵略性道:“洗手吃饭。”
穆法硰微微蹙眉,才抿嘴唇。
陆远就又变成了那个好脾气先生,对待穆法硰宛如对待一个珍贵的独一无二的易碎品。
“先吃饭好吗?宝宝。”陆远微笑着对他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嘛?乖乖吃饭,不要让我担心。”
但很显然,他们明显没谈妥,穆法硰一直处于防御状态,但还好,他不是个杠精,虽然有精神问题,但抑郁偏重,往往他都是无力的,脆弱的。
于是穆法硰一言不发,只是起身,只穿着那双袜子去洗手,出来的时候面前多了一双拖鞋,他低下头看了一会拖鞋,安静的穿上了。
坐在陆远旁边,接过米饭和筷子,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陆远双眸含笑的看着他,然后也去洗了个手,又坐回他身边,拖着下巴,带着温和的笑看着他。
穆法硰没有看他,只是安静到有些麻木,一口一口的吃饭。
陆远给他盛了一小碗粥,用小勺喂给他:“喝一点好不好?”
穆法硰没有看他,也不说话,只是以一种活在自己世界的姿态来面对陆远。
见他不想喝,陆远也并不勉强,想着不要浪费,于是自己喝了一口。
才刚喝一口,陆远抬头一看,穆法硰停下来吃饭的动作,直直看着他。
陆远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愣住了:“怎……怎么了?”
只见穆法硰似乎有点愤怒,又有点别扭,稍稍偏头开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是想让我再哄哄吗?
陆远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好脾气的又喂到他嘴边:“我放了一点点的糖,不是很甜,但是南瓜更绵软了,知道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只放了一点点。”
穆法硰眉头微松动,却还是不看他。
陆远好笑,难道是气我刚才抢了他的食物吗?
“好宝贝,你尝尝看好不好?我特意给你熬的,别人都没有。”
穆法硰愣了一会,才冷淡的就着陆远的手吃了一口粥,过了一会把粥全都喝了。
又吃了一大碗米饭和土豆炖牛肉,使陆远开心的不行。
陆远笑眯眯的看他:“今天都做什么啦?弹钢琴有趣吗?”
穆法硰微蹙眉,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陆远对他,就像是对孩子一般慈爱,对爱人一般怜惜,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让他随手扔着玩。
穆法硰吃完以后没有再弹琴,只是慢悠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陆远躺在他旁边,枕在他的胸膛上,笑出了声。
过了很久,穆法硰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下去,你很重。”
逗得陆远捧腹大笑,深觉有趣。
他是那么的可爱,做什么都让陆远爱怜,这个情人滤镜有点严重,严重到外人看陆远,会怀疑他眼瞎。
第32章 万喜万般宜
从后十几天,她都住在医院里,输液吃药,痛痛苦苦的煎熬着,却半点没有好转,她的身体里,有什么已经坏掉了。
午后的风很静谧,陆瑤半坐在病床上,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她住的病房处于医院的背面,正好能看见对面的公园。
公园里的树很多,绿阴如盖,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偶尔有两只体型肥硕的喜鹊停在草地上,寻觅虫子。
陆瑤从远处看着喜鹊,都担心它们会飞不起来。
孩童很多,成群结伴的在一起玩闹,从有些高的滑梯,毫无畏惧心的滑下来,然后露出笑脸,嚷嚷着要再玩一次。
秋千除了正午十二点的时候,人永远是满的,一刻也不曾休息过,高高地飞起,然后又高高地飞起……
陆瑤光是看,都觉得倦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注目于此,既觉得心痛难忍,又无法移开目光。
玩滑梯的男孩,有一个看起来很像陆远小时候的样子,陆远小时候白透的可爱,像个被剥开的粽子,白胖糯米里头藏了个大红枣。
陆瑤轻轻眨了下眼睛,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以前有过一年,他四岁,她六岁。具体是哪一年,陆瑤记不得了。
她比他大两岁,却从不如陆远聪明,算术,语文,外语,没一样比得过陆远。
但她并不嫉妒,只是总爱揉揉弟弟的头。
她为什么不嫉妒呢?陆瑤自己也不清楚,但可能在一起疯玩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没有人比陆瑤清楚陆远多容易受伤,反而除了怜惜,再也生不出别的感情来。
陆远是个能平地摔的孩子。
每次放风筝的时候,陆瑤总要喊他:“小心点!前面有石头!!”
陆远会对她笑笑,高高兴兴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准确无误的啪唧被石头扳倒,摔了个狗啃屎。
陆瑤心疼弟弟,又气又笑:“你到底又没有听我说话?”
陆远一脸委屈的看她,奶声奶气道:“摔一下就摔一下嘛,不会怎么样的,阿姊不要磨叨我!”
把陆瑤气得半死,她始终不明白他嘴里的摔一下就摔一下,反正不会怎么样的勇气是哪里来的。
陆瑤琢磨了很久,都没明白。
只是有些担心,陆远太过少年意气风发,摔一下就摔一下,痛一下就痛一下,什么都不怕。
他不懂,他没有害怕。
陆瑤替他担着害怕,她害怕弟弟真的会受伤。
但祖母只是笑笑,用那双永远半睁半闭的眼睛,高深莫测道:“不用担心,你弟弟福大着呢。”
陆瑤看着祖母,越看她越觉得祖母的样子,像是被人雕刻出来的菩萨。
陆瑤最爱的人就是他的弟弟,爱会蒙蔽眼睛,她看到的还是那个嗷嗷哭泣的幼年弟弟,而不是现在这个,如玉般的成熟男人。
“阿瑤,阿瑤!!”泠青来了,他来的时候,总要和他这个人一样招摇,让你知道有人来了,他泠青来了。
“你太闹了。”陆瑤含笑看他,眉眼里带着属于女人特有的柔情,泠青总会看呆,不是处于男人,alpha的目光。
而是单纯对于她这个人的欣赏。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一个,和陆瑤相似的人。
陆远虽然是她的亲弟弟,却在泠青的眼里,是与她最不像的人。
“嘿嘿嘿,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好不好?”
陆瑤目光温和,只是点点头,就开始听泠青讲。
她看着泠青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如果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可是转念又一想,还是现在遇到更好。
泠青讲完了,陆瑤如他所愿,手轻轻遮住唇,淡笑几声。
虽然温婉,但不虚假,她是他的知己,真心喜欢他的冷笑话。
“这个给你。”过了一会,陆瑤从手上脱下一串有些发暗的珠子来。
泠青不懂那是佛珠,却伸手接过,有些奇怪:“给我做什么?”
“这是串佛珠。”陆瑤轻轻笑着看他:“我从小就戴着,戴到现在……”她缓慢的摸了一下空无一物的手腕。
随后笑出声,有几分病弱娇媚,眼里依稀闪烁着泠青不懂的光:“但我要死了。”
泠青忽然浑身僵硬:“别胡说……”
陆瑤似是笑他迂腐,目光温柔却如此残忍的摇了摇头,她说:“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何必执念呢?”
“要执念的。”泠青认认真真道:“每件事都要执念的,执念到连悔都不肯悔一下!”
“…………那是你。”陆瑤笑骂一句,似是感叹:“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成了陆远,不叫人省心呢。”
“你是我的朋友。”陆瑤轻笑着说:“收下吧,我不想要陆远拿着这珠子,那孩子心性重,又跟你一样,坚信百因必有果,我死了,他拿着珠子,怕会深深煎熬自己很久。”
“而我,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看他笑,烦他哭丧着一张脸,死了,你也别叫他在我坟前哭太久。”
陆瑤瞧着他轻笑,半响道:“其实……我这个人脾气不算好,很差的。”
泠青没吭声。
“你喜欢的那个人。”陆瑤往门外看去,露出点心照不宣的笑容,替他欣慰似的道:“就在门后边呢,偷偷听我们说话呢。”
不等泠青回应,陆瑤便自顾自的轻笑起来,像个调皮的姑娘:“他就站在门外等着你,你可别让他等太久了,要是握了他的手,就好好对他,别让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