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声尖锐的哨音像插了翅膀,越过重重楼阁亭台、街肆桥廊,直传到城中一座大殿深处。
殿门骤然开启,深红色的木榻上,敖沧捏扁了一只金樽,阴恻恻的自然自语道:“来得正好。”
蒲苏和鹿尘弗一落在城墙,就发觉城墙周围果然有严密的布防。
一个个妖阵像等待捕捉猎物的陷阱,行差踏错,皆有性命之忧。
鹿尘站在女儿墙上,手中的妖骨鞭闪着凌冽的寒光向妖群里挥了过去。
蒲苏一旋青冥衣,柔软的衣角瞬间见血封喉般疾利,几个人头便纷纷落在地上。
身子还没站稳,一刀削过来,蒲苏纵身一跃,另一刀接连而至,蒲苏向后弯腰,上半身在城墙外的半空中悬着。
他目光看着笔直的城墙和地面,心里一惊,鹿尘一掌将那妖族拍开,拉住蒲苏的前襟将人拽回来,“你没事吧?”
蒲苏一阵后怕,回过神点了点头。
城墙两头越来越多的妖族围过来,两人只能在两侧的女儿墙上稍稍立足,所幸已经破了几个阵。
蒲苏站在城楼上,脚下黏腻感沾着他的鞋底,空中的气味让人直犯恶心。
正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团浓黑的雾漂浮在城楼上,两人立即背靠背呈戒备状。
敖沧来了。
浓雾里伸出一只手,正是敖沧那个金属做的假肢的手,食指前倾,指着鹿尘。
鹿尘看着那浓雾,眉头一皱,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似的,一股恶心又极其难受的感觉让他不住咳嗽了起来。
蒲苏余光担心的望着他,只见敖沧的声音从浓雾里传出。
“鹿尘,我敬你是同族,不与你计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忤逆妖族之事,执迷不悟!”
话音刚落,黑色的袍子从雾里走出,敖沧的脸掩映在黑袍之下,看不出他的面容。
“只要你把旁边的人杀了,我可以既往不咎饶,你一命。”
鹿尘强忍身体不适,“呵,谁给你的权利处决我?”
敖沧咧嘴一笑,“你我同根同源,我本不想杀你,既然如此,不管是仙门,还是你。都得死。”
“口气不小,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蒲苏虽如此说,心下却是担心鹿尘的状态。
他们只要拖住敖沧即可为仙门争取时间,城中妖族的动向也在迅速往这边调转。
蒲苏转身对鹿尘小声道:“你怎么样?”
鹿尘额上已经冷汗直下,咬咬牙,摇了摇头,挤出几个字,“没关系。”
蒲苏示意一下,两人便一左一右向敖沧夹击而去。
几招过后,蒲苏已明显感受到两方之间的差距。
之前在止戈峰,敖沧来抢万妖骨的时候蒲苏与之交过手,他的实力简直今非昔比。
那时蒲苏尚且斗不过,现在尽管有青冥衣的加持,他和鹿尘也不是敖沧的对手。
堪堪拖过几招,鹿尘的骨鞭便没了方向似的来回窜,他身形摇晃,眼前都是虚影,神志已有几分溃散。
敖沧似乎早有预料,妖刀一挥向鹿尘刺了过去。
“呲”的一声。
刀尖破开衣襟。
鹿尘昏聩的神志显出一丝清醒,只见蒲苏挡在他的身前,腰间一片黑红的湿迹渐渐晕散开。
“蒲苏!”
鹿尘扶着蒲苏倒下去的脊背,敖沧被蒲苏这一阻,涌起一股愤怒,狠狠抽回刀身,蒲苏的身子一个跌撞,竟然跃出城墙直直摔落下去。
“蒲苏!”
鹿尘浑身无力又惊慌的朝城墙边爬去,却被敖沧一把揪住衣领……
那些跟在他们身后,支援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出现。
风吹散了蒲苏的发丝和衣衫,有急速失重的感觉,所幸在身体还未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直觉,不然得多疼啊,他失去意识前这么想到。
当其他弟子从四面八方攻上望安城结实的城墙时,就见敖沧和鹿尘站在墙头。
俩人身上散发着同样阴沉的妖气。
鹿尘果然倒戈了!
妖骨鞭在空中闪着青色的雷电般的光芒,所过之处鲜血飞溅,身首分离。
李清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他们损失惨重的撤离到望安城百余公里外才摆脱妖族的追杀后,李清童后知后觉的连夜奔袭望安,想要找鹿尘问个清楚。
他不相信,他甘愿供养自身鲜血的鹿尘竟然真的反过来杀害他的同门。
他不相信,鹿尘那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看着他时竟然举起了妖骨鞭。
他不仅爱错了人,救错了人,还因此害了仙门,他怎么对得起死于妖族手下的人和他的父母……
如果当初没有救他的话,如果……
他要亲手杀了鹿尘!
李清童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竟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一直追着他。
突然一个猛击,李清童晕了过去。
林云飞命令道:“先把人带回去,看管好仙门不要擅自离开。”
“是。”一群弟子扶着李清童赶回去了。
林云飞兀自看着望安城的方向,脸上一阵迷惘。
到处都是受伤弟子的哀嚎,还有埋怨:
“就不该听他们的话。”
“就是,那个妖族族长一看就没打好主意,不知道宗师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们……”
“呵,我以前听说宗师有一半的血是妖族呢,怎么会选他做仙门宗师……”
林云飞无法阻止这些流言,只得从山洞里出来。
“我师父呢……”
一个微小的声音响起,林云飞一转身看着傅白站在一棵树后弱弱的问道:“他是不是……”
“别胡说,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他去哪了?”傅白急道,夜玄师父也不见了。
林云飞心烦意乱,无暇顾及傅白的情绪,又像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们去了西域。”
林云飞见傅白跑到山洞里去了,也没在意,看着凉凉的月色,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唏嘘与感慨来。
他不相信蒲苏会骗他,鹿尘虽然没有深交,但他也决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入夜,西域的荒野上出现一群流民,他们赤着脚走在黑乎乎的土地上向乌殇城走去。
“走开,城门已关,禁止入内,你们要真想进城,等明天看魔君心情好了,也许准你们入内。”
一个魔修侍卫对西域的难民道。
人群后跟着一个小少年,裹在一块看不出是深灰,还是熟褐,总之是看起来有些脏污的颜色,那是西域最廉价的料子。
小少年的浑身裹在布下,只露出满脸尘土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却出奇的干净。
他随着人群走出城墙角,默不作声的离开人群,拐到另一个方向。
城内的街道上,俏娑罗对一众魔修吩咐道:“喜欢偷懒儿的也都给老娘机灵点,出什么差池,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纷纷应是,领命退下。
待人群走后,沾着些许泥污的一双脚落在地上,灵动的眼睛前后张了一下。
小少年刚准备走,肩头忽然一沉,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回首,手就往身后抓去。
俏所罗一把将人推来:“小鬼,乌殇城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俏娑罗从刚才那一招就看出来人修的是仙门术法。
少年偷眼打量对面女子。
俏娑罗被这一眼看的不知怎么心突然扯了一下,还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儿,对面的人就借机突袭了过来。
俏娑罗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数招过后,来人并不恋战,找个机会就溜走了。
“小鬼,你来乌殇城干什么?”
俏娑罗自认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远不近,猫捉老鼠似的在后面坠着。
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少年慌不择路的奔逃,早已迷了方向,有些地方好像已经看见过好几回了。
反正他对乌殇城的地形一概不知,看到前面一座大殿,便要钻过去。
竟然敢去魔君寝殿,俏娑罗唯恐他扰了魔君休息,一个飞镖过去逼他改道。
少年却不偏不倚往飞镖方向撞去,察觉一把飞镖离他越来越近,少年心下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这时,殿门开启,一个人伸手将他扯过去,飞镖贴的他的耳边,嗖的一声,扎进院中的石砖里。
黑色的衣袍和面具,少年虚惊未定,一把扑进魔君怀里,“师父,终于找到你了。”
俏娑罗和魔君闻言俱是一怔。
这时偏殿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夜玄从偏殿出来,少年见状立即跑过去打招呼:“夜玄师父。”
夜玄见打扮的流浪猫似的傅白,问道:“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
傅白揉了揉脖子,他是偷偷从中陆跑过来的。
屋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玄哥,谁来了。”
夜玄转身对偏殿亮着的窗子道:“傅白,你徒弟。”
傅白听着偏殿里传出来蒲苏的声音,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正准备出门的魔君,“师父在里面,那他是……赤魇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