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由掀被欲起,被李唯兮拦下:“别去了。时逢暖春,还有谁会用汤婆子?被子也够厚了,再去找掌柜要,掌柜便要起疑心了。”
“可是...”
“况且,你不是回来了吗?有你这个大暖炉,我怎怕冻着?”李唯兮将书册放在床头,将手缩进被窝之中,环在顾子由腰上,紧紧的抱着她。
二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也亲昵的贴在一起,任由热量传递。
李唯兮的双唇近在咫尺,顾子由一偏头便吻住了她。唇上冰凉一片,顾子由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在唇瓣上辗转厮磨。
吻了许久,唇瓣恢复了温度,顾子由才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唇移开。
缩在顾子由怀中,李唯兮身心皆舒坦了许多。现在回忆,竟记不清晨间那般深入骨髓的冰寒是何种的滋味。
所有的难受、难捱、痛苦都因身旁的这份暖意而模糊。过往遥远的那些,亦如是。
“何事笑的如此开心?”见李唯兮的嘴角都咧到天边去了,顾子由忍不住问道。
“在感叹嫁与你,着实是太值了。天然的大暖炉,简直是为我度身定做。”
“我还道娶你太值,平白无故便当了驸马,光耀门楣。若没有你,我这一生,男子不可嫁,女子不可娶,孤苦伶仃,漂泊一世。是你解了我的孤单,分明是我更值些。”
“哪有...”
说道最后,竟有些争论的意味。二人再也说不下去,便噗嗤一声笑了。
第77章 寻药之事
“子由, 明日我们回京么?我感觉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今夜睡上一觉, 应当能恢复如初。寒毒便是如此,来也匆匆, 去亦匆匆。”笑过之后, 李唯兮脑中又回想起季家父子二人狼子野心般的言语, 心中牵挂不已, 更加迫切地想回京。
这时,顾子由正从背后搂着李唯兮, 下巴贴在她的耳旁。
李唯兮说这话之时, 顾子由的神情不由得凝了凝, 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所烦恼的,忧心的便是此事。
心下纠结了一会儿,顾子由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她放缓了语调,缓缓道:“公主,我们不能即刻回京。今日我寻了些北京城的药铺, 打探到那两味药的下落。待你身子好些, 我们该即刻前往北疆。”
二人一高一低,李唯兮的神情便在顾子由眼下, 一览无余。只见她听罢很快就皱起眉来, 道:“可是大局之势危急, 季氏父子正是要抓住父皇毫无防备的时机。如若我们不快些回到南京城, 见到父皇, 将形势禀明。待两军交战,受伤的必定是无辜的百姓。”
自从得知季家要造反,李唯兮便在心中筹谋一个计划,如何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方才闲来无事之时,她也在想这个问题,才稍稍有些眉目,顾子由便告诉她不能回京了。
“子由,我们先将此事解决,再去寻药也不急啊。”
顾子由早就料到李唯兮不会同意,便将她搂得更紧,急急道:“你的寒毒危急,不能等,不可置之于后。”
“何故?往日之寒毒,不是熬过这病发的两日便好了?下次病发应当在月后。”李唯兮不解的问道。
顾子由解释道:“如今之寒毒与以往不同,随着疗程的推移,汝之身已然十分依赖阳性药物,此时假若中断,身子怕是会挨不住。”
李唯兮沉默了,顾子由自然不会横空编出谎言来阻止她回京。她会这么说,想必是自己的身子真的出了问题。
可一己之身与大局之势相比,李唯兮更倾向于顾全大局。
皇室之子,自小便要练就察言观色的本领,谁人真心?谁人谄媚?谁与谁雪中送炭?谁同谁狼狈为奸?皆可从面上看出门道来。
与之相对的,深藏思绪,曲意现之亦是宫闱之人必不可少的技能。
与顾子由独处之时,李唯兮从不隐藏自己的思绪,有何种想法全然写在脸上。
相处久了,默契便滋生。仅仅观看李唯兮的神情,顾子由便能将她心中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心系大晋,心系李家天下,愿为皇帝分忧。纵使牺牲小我,仍会顾全大局。
可是...顾子由却是不愿的。
她本是浮萍,漂泊于人世,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却要失去,她如何割舍?
“子由,我们先用旧时之药抵上一阵,待此事过去之后,再去寻药可好?”李唯兮同顾子由商量道。
顾子由心中早已计算过行程。纵使是快马加鞭,回京往来也要半月。前往北疆,寻赤塔山少则也要耗费七八日。那剩下寻药疗毒的日子掰着手指头便能数清。
如此风险,顾子由是不愿冒的。
顾子由严肃道:“仍是不可,一来一往,在路上耗费的时日太多了。”
商量的语气陡转严肃,李唯兮惊了一惊,她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她面色凝重地问道:“子由,是否我的病情已到十分严重的地步?”
在李唯兮而后,顾子由的眼睛阖上又睁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愁苦地扯起嘴角道:“不是十分的严重,而是百分的严重。从今日起往后的三十日子中,如若不寻到赤日与红塔,那这三十日便是你于这人世间最后的时数。”
果然,若不是危及性命,顾子由怎会如此反常,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辩驳,使自己左右为难。
李唯兮再次沉默,眼睑低垂,心中纠结万分。
李唯兮思索了诸多,包括她的过往,她的身份,她的枕边人。
在满腔的愁结中,她做出了决定。她抚住顾子由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面上五味杂陈,口中一片苦涩:“我本是皇室之子,理应为天下苍生而牺牲。”
谁知顾子由听罢,竟大吼道:“我不顾天下苍生,只希冀你安康长乐,伴我身旁。”
如此不存理智的顾子由,李唯兮还是第一次见,但她心中的决定亦是难以更改。她沉了沉心,在脑中想好了一套关乎大道理的说辞,她将声音放到极柔,准备开口,刚唤了声:“子由。”
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自己耳后滑下,滴落在软枕上。
那是子由的泪?
李唯兮连忙扬起头来,想看看顾子由的神情,却冷不丁被她搂得更紧,动弹不得。
她感觉顾子由的脑袋滑到自己的颈窝里,深深的埋着,随即肩上便湿润一片。
李唯兮慌了,在她的记忆中,鲜少见顾子由落泪。
她不能回头,只能将柔软的手贴上顾子由湿漉漉的脸,无声安慰着她。
“子由,让我转过去,我们好好谈谈,一定会有解决此二事的办法的。”片刻之后,李唯兮语气低沉,央求道。
顾子由松开手,任由李唯兮转动脑袋,面朝自己。自己那哀戚愁苦的面容便落入了她紧张关切的眸子中。
还是那四个字,关心则乱。
李唯兮忆起旧时的争端,当今的二人颠倒了角色。
李唯兮妥协了一步,与顾子由温声道:“子由,你莫要心急,我们一起想个中庸之策,好吗?你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否同休书那次的争端如出一辙?那日之事被你寻了个中庸之法,既保存了命数,又隐藏了身份。这次我们一定也能化险为夷的。”
顾子由没有应话,沉默不语,但李唯兮察觉她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这便说明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那...那我们该如何?”少顷,顾子由情绪平稳,只是声音还是有些呜咽。
李唯兮仔细地想了想,道:“信鸽往来迅速,仅日余便能到达南京城。只是写那信之前,我们念着要回京,故而没让皇兄与皇嫂写回信。如此,我们便不知他们那头的事态发展。明日,我们再送一封,告知一个特定的地点,让她们写回信来,得以安心。我只需父皇知晓他们的谋逆之心即可,至于如何做,父皇是明君,我相信他自有定夺,亦有法子解决。”
李唯兮顿了一下,继续道:“只要一收到皇兄的回信,确保信息传达,我便随你去寻药,不再顾念战事。好吗?子由。”
说出这一番言论,李唯兮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她满怀期待地望着顾子由,想听听她的想法。
顾子由自然是明白李唯兮的体贴,心中忧愁已消,眨了两下眼睛,脸上便放起晴来,她赞同道:“好,那我们明日先出城,寻一城郊之处,等候尊王的音讯。”
心事已化解,二人相拥而眠。
一夜转瞬而过。
翌日,李唯兮与顾子由起了个大早,易好容之后,便离了客栈。
寻回昨日购置的马匹,二人跨上马匹,往城门处骑去。
行到城门处,才发现这里的氛围着实是不对劲。一大群背着包袱推着车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口,有的骂声不绝,有的哭天抢地。
“官老爷啊,放我们出去吧,我们住在城郊,只是来城内售卖商品,维持生计罢了。现在收摊了,便要归家的呀!”
“是啊,官老爷,小的们的家中上有老,下有下,皆等着我们回去哺喂呢。”
不少模样正经,衣着端庄的生意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我们都在北京城住了几十年了,都没见过此等情况。为何突然关闭城门,禁止出行?这些瓷器我们要尽快送往青州府,若是耽搁了,可是要赔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