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楚相培植的亲信无声叹了口气,却骤然听见里面争吵一停,他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 眼睛霎时瞪大了。
营帐内,年轻的新帝坐在高台, 连下十道诏书叫不回来恩师不得已亲自到了战场。
“老师, 你到底想干什么?!”帝王的声音压抑着烦躁。
“我想要什么, 陛下不知道吗?”他的恩师分毫不让,面对着自己爱慕的少年, 终于忍不住流露出苦涩的绝望, 声音低哑,“那陛下勒令臣回去是为什么?是因为, 怕臣伤了您的心上人吗?”
灯火摇曳,军帐里的篝火映照出来那双痛苦的眼睛,蕴含着太多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多久, 下一刻温热的唇舌抵了上来, 摄取住了他的唇舌。
少年的吻青涩而炽热,把毫无准备的太傅亲懵了。
殷今朝很小心的避开了楚倦受伤的手臂,纤细的臂膀紧紧攀附在太傅的脖颈后,亲吻的力气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去,直到快要窒息才被迫分开。
楚倦眼中的哀伤绝望还没有褪去就被人推倒在了榻上。
“原来太傅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我不用慕容隼激太傅,老师就永远不会告诉我?”
少年眼眶泛着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手里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解开了楚倦的衣裳。
不是、等等——
楚倦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衣襟:“你”
殷今朝是天下一等一的风姿,此刻眼眶通红的模样过于可怜了些,却还是低下头附身贴在楚倦耳边,眼神灼灼又莫名无辜:“老师不喜欢我吗?”
他看起来期盼又委屈,又带着一丝兽类的凶狠偏执。
暧昧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楚倦呼吸一顿,下一刻已经有绵密的亲吻倾落了下来,带着细微龙涎香气味的长发如瀑倾泻而下,他被堵住了所有言语。
质问、疑虑、师生之情、不伦之恋,在帝王的主动下完全还没来得及发挥应有的虐心程度就被抛之脑后。
帐内的气氛极速升温,很快就只剩下炭火烧灼的毕毕剥剥声,又很快被长风吹散。
隐约中楚倦好像听见了有模糊的声音在说着些什么,似乎是陛下的声音,冷淡无情。
“老师,你我君臣有别,这于理不合”
他睁开眼,新君像一只畏寒的兽类歪倒在他怀中,绸缎一般的长发与自己缠绕在一处。
他对小暴君怀有不伦之恋,如今竟然匪夷所思的得偿所愿,他有些怔仲,那双茶色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了。
“老师”
——
楚倦手臂负伤殷今朝就下旨令御医从京城连夜往边境赶,快马加鞭不可耽搁一日,楚倦窝在营帐里看着殷今朝亲手为他上药。
“我以为,陛下会将我押回去。”这话三分玩笑七分真心,说不清什么更多,倒是殷今朝听了愣了一下,低头浅浅在楚倦伤口亲了亲。
“老师想回去养伤我们就回去,老师不愿回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大漠风光,自然一切听凭老师的。”
兴许是新生的嫩肉格外敏感,楚倦总觉得那个亲吻似乎当真格外炽热,烫的他手臂都无声蜷缩了一下。
“老师怎么了?可是我弄疼老师了?”少年的帝王细心的过分,望过来的那双眼睛澄澈清明,好似一眼就可抵达人心。
楚倦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那一分不自然,摇了摇头:“无碍。”
大军北上与敌军交战历时半年有输有赢,对百姓来说已是沉重负荷,楚倦负伤以后无人领兵,由殷今朝亲自接手。
兵符交出去那一瞬楚倦不是没有犹豫,兔死狗烹没了最后一道倚仗,等待他的又该是何等下场,当真是帝王情义,或是浸在蜜糖里的刀刃。
“老师可是不信我?”
他的弟子聪颖异常,总能轻易看穿人心。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过代你保管。”
这九州四海都归帝王所有,又况是小小一枚兵符。
殷今朝没忍住闷声笑了一下,临走突然回头紧紧抱住他的太傅,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富有四海,可老师有我啊。”
——所以,这九州四海连我都归你所有。
顿了顿又道:“老师,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他这话没头没尾,说完,转身上马中马消失在晨光尽头,而山的另一侧是慕容隼陈兵关外,兵强马壮翘首以盼。
他是在让楚倦安心。
殷今朝只用了一个月就结束了这场战争,诱敌深入,自己却带领一队精骑直袭对方王帐,传说凶悍无匹都草原精骑被迫退出南苑山脉以北数千里,其主慕容隼中箭瞎了一只眼,连夜派遣使臣翻越南苑山脉前来求和。
旁人打了数十年未分胜负的战局到了他这里一个月就大胜休战,日后青史留名都是不出世的奇才。
一个月如此神速,连楚倦都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你,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是什么?博览群书的太傅突然怔住。
殷今朝大胜回来的那一日本定好的的初九,不知怎的他竟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回来时一身霜色,发尾都隐约泛着白,唯有眼下一片青黑。
硬生生缩短了三日路程,这该是怎样的连夜奔波,楚倦从睡梦中醒来时便见他的弟子守在榻边静静的瞧着他,那双眼又清又亮,像边塞无边黑夜中唯一的那轮月亮。
“怎么不叫醒我?”
他刚要起身就被人按了回去,殷今朝伸手给他掖了一下被子,脸上甚至挂着笑。
“老师别起来了,外头冷,我就是想看看老师而已。”
边塞的秋天已如冬日一般寒冷,楚倦好好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看着殷今朝站了起来:“老师睡一会儿,我去洗漱一下换件衣裳再来。”
他记得老师最是喜欢干净的,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一般返回身来,将一件东西塞到了楚倦手中。
——那是兵符。
楚倦眉头微蹙:“这是陛下的东西,原不该由承臣保管。”
帝王羽翼已丰 ,他再顽固不化恐有性命之忧。
殷今朝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头吻了一下楚倦,温声道:“我的东西就该由老师来保管。”
毕竟我都是你的。
殷今朝洗漱完烘干自己才敢爬进楚倦的被窝,窝在楚倦心口的那一刻,他终于像是漂泊的飞鸟找到归宿。
他紧紧抱住这世上他唯一最爱的人闭上了眼。
“老师,我好想你。”
他隔着薄薄一层锦衣细密的亲吻着楚倦的心脏,那仿佛永远镇静的心窍突兀跳动着,就好像这个永远矜贵冷清的人当真在为谁动心一般,殷今朝突然很想抬头去捕捉楚倦此时的表情,却被按住了头。
那声音因克制而冷清:“睡觉。”
怀里的人贪心地吻过他的喉结,楚倦愣了片刻,低头想说些什么,耳边便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日夜兼程,连日奔波,他是真的累极了,沾上枕头就闭了眼,唯独手臂还紧紧搂抱着人,似乎生怕楚倦趁他睡着跑了。
他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孤独又寂寞的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处。
大捷过后就要班师回朝,临走前两人在戈壁的尽头赛马,夕阳西下时寻到一处温泉,殷今朝在戈壁上起了篝火,塞外的星辰格外灿亮,落下满地银辉。
百草尽折,寒冬将至,他们在温泉里互相拥抱取暖,而后是亲吻,低沉的喘息被水声掩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和衣而眠。
最后的时候小皇帝抱住他的老师,把额头抵在楚倦的肩上,轻声笑了笑:“若是以后年年岁岁都如此刻”
该有多好啊。
那是一段过分顺遂的日子,回朝后殷今朝不顾群臣非议接楚倦入了重华宫,当着三公九卿贺岁之时独独扶起了楚倦。
他说,老师,你不用跪。
他说,老师,你就该站在我身边。
他是暴君,不是明君圣贤,他无需再韬光养晦,也无需委屈心爱之人,他堂而皇之的给了楚倦最好的一切,尽其所能,并心甘情愿地在权势和情爱面前都屈居人下。
楚倦掌握着兵符,也掌握着整个北魏的命脉。
但世上总有好景不长这个词扰乱人心,楚倦在回去的第一年春天病倒,并一日一日的加深加重,很快就形容枯槁。
殷今朝寻了无数名医前来医治无果,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伏在楚倦膝上叹息,“老师,您真的舍得丢下今朝一个人吗?
“舍不得的,”那时他的太傅手抚过他的眉眼,声音很轻,“舍不得我的今朝”
但有什么办法呢?世事无常,天灾人祸,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也。
那是第一次殷今朝听见确切的回答,他蜷缩在楚倦膝边哽咽如孩童。
他哭得那样悲怆,悲怆到了绝望的地步,楚倦伸手擦去他的泪水,擦干了很快又重新沾湿脸颊,后来病中的人费力的抱过他,吻了吻他滚烫的眼帘,声音纵容又无奈:“今朝”
那也是第一次楚倦主动吻他,那吻一触即分,轻的只余下叹息。
病重的人总是容易嗜睡,楚倦很快就闭上眼,年轻的帝王抱着他的老师,似哭似笑,不知是喜是悲,最后轻轻吻上那人额心,泪水却从未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