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信的楚倦几乎可以想见小狼崽子焉焉一息趴在榻上等他的可怜模样,他有些好笑,没注意的勾了勾嘴角。
003绕着他转了个圈儿,觉得宿主似乎心情不错。
所以宿主是要去看他吗?”小狼崽子默许宿主架空软禁了他,事业心都快给磨完了,再狠一点就是性命也没了。
帝师眉眼含笑,答:“当然不。”
说完抬起手,终于在时隔半个月之后给殷今朝回了第一封信,写得非常简洁,结尾却又有松动的迹象,加了一颗糖,哄骗殷今朝说他听话,他便抽出身去看他。
这饼画得很圆,就像一个被感动的,已经有松动迹象的人在逐渐敞开心扉,好像只要他再继续讨听话,就可以撬开那冰封的心,回到从前。
如果不是孟春在院子里忙里忙外张罗着聘礼的事儿的话,003都快信了。
楚倦母家远在陇西,一时半会儿不能前来,孟春是他母亲乳母的女儿,对后院之事耳濡目染,如今竟也能能操持一二。
春光和煦,正是人间四月天,孟春精心挑选着聘礼和结亲的日子,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帝师站在窗边,芝兰玉树,任是谁见了都要动心两分。
一面画饼骗主角儿,一面策划者结清拉拢二皇子余势进一步掌控朝堂,真的不愧是你,我冷血无情,兢兢业业的劳模宿主。
就是不知道殷今朝知道了是何感想,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冰火两重天,大抵就是如此。
楚倦把送来的信放在桌边,那里已经积了厚厚一沓,放上去的时候里面却滑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原来不通人间风月的人,也学会了以花喻情。
楚倦的手一顿,原来那些年他教导他的,小狼崽子并不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也很好奇,他究竟能退让到何种地步。”
才算是退无可退。
——
殷今朝是在受伤第二日收到的回信,是老师的笔记,他认得出来,看见老师回信的时候他心里莫名松缓起来,已经快把庆阳宫拆了的人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眼底阴霾渐散。
你看,只要他足够听话,老师也许就能原谅他。
他自己看了那薄薄一张信纸无数遍 ,贴身放在腰间,末了,又让内侍卫念给他听,一天念个十来遍内侍耐心都快耗尽了,帝王却仍乐此不疲。
有时候庆阳宫的宫女太监都隐隐觉得他可怜。
身居高位执掌九州,却失去自由和权势,心甘情愿做了这笼中鸟,笼中鸟为人圈养都还要主人好生疼一疼,时不时抚摸羽毛。
偏是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一封信就能打发,还开心的不成样子。
要不然说一物降一物呢,这简直就是被下了降头。
“前两日我听下山采买的徐大人说平阳王府要办喜事,热闹的紧,不少外放的达官显贵都经过山脚去皇城贺喜呢。”
小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太监过来挨个敲了小宫女的头:“所以咱家让你少听这些有的没的,平阳王府不是早许了楚相吗?”
那可是如何炙手可热的人物,平阳王府瞎了狗眼才换乘龙快婿。
小宫女不敢顶嘴只能不满的嘟囔着:“听说就是楚相啊......”
封锁再紧的消息一旦出了缺口就会源源不断的传开,很快整个庆阳宫都传的甚嚣尘上。
许是那药的缘故,殷今朝很是嗜睡,一日里有半日是虚弱的,剩下的半日都在等老师来。
一般上午都是他熟睡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围在一起窃声谈论着这些。
“楚相跟平阳王府结了亲,不晓得陛下知道了会如何。”
“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旁边有个不怕死的小声哼了一声,他本身是在宫中近身伺候的,虽然陛下喜怒无常但宫中油水丰厚,如今殷今朝落魄,他也只能跟着在这深山受苦,他心里不满声音也甚是阴阳怪气,“还不是只能在这山上干看着?”
他话音刚落,阴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赤着足,黄昏晦暗的光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和嘴角,犹如鬼魅。
“你说,谁跟平阳郡主结了亲?”
那年四月北魏突然经历了一场倒春寒,只是一夜之间霜寒就再度覆盖了偌大皇城。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倦摸狗头:再等等,听话我就原谅你了
殷今朝:真、真的吗?(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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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暴君他后悔了
四月天里骤然转冷, 暮色尽头细雪零星落下,早早脱下的貂裘又有了用武之地,城门早已闭合, 守城的将士穿着甲胄搓着手, 远远看见远山一抹刺目如血的赤色直冲而来,甚至还来不及讶异, 那骏马就已然一跃而下, 仰天嘶鸣。
“放肆, 陛下回宫,何人敢拦?”
威严的厉喝穿透了午夜长街, 在风雪中回荡。
这一路长驱直入竟是无人敢拦, 楚倦在九华殿处理白日积压的琐事,陇西送来了几位同族后辈, 马上就要春闱,李氏楚家一脉能否趁机崛起,只看他心下如何决断。
楚倦觉得有些头疼,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 茶水已然冷了,他才忽地想起今日又落了雪。
刚想唤人进来的那一刻, 外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眉头微皱,抬眼望去。
刺骨的寒风和细雪狂扑而进,吹得殿内烛火摇曳不定, 站在风雪当中的少年一袭红衣如血, 赤足站在风雪当中,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有种凄艳而孤绝的美感。
楚倦手中忍不住顿了一瞬,朱笔微顿, 在宣纸上留下偌大一滴血渍。
风有些冷了,端坐高堂的人眉目微皱。
“ 你怎么来了?”他知道为什么,偏要明知故问。
“我,还不该来吗?”殿门轰然闭合,烛火也仿佛被惊动在黑暗里不安跳跃,殷今朝眉眼灿若晨星,偏偏又只剩刻骨的寒意,“我若不来,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来,那双孤桀的眼里以几欲疯狂,被愤怒以及刻骨的绝望所充斥,到了极处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把滚烫的泪水倒逼回去一般扬起头轻声道。
“一辈子吗?”
“将我软禁在深山不见天日,一辈子在期待和绝望中反复徘徊,等着你回头看我,哪怕一眼也好,而你就在一座宫墙之内左拥右抱,坐拥娇妻美人,把我当傻子一样戏耍?”
“一直骗我到毒发而死,”殷今朝还在笑,如果忽略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与五官,他仿佛是当真在开心,声音温柔轻微:“是吗?老师?”
帝师高坐明堂之上,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直到朱砂干涸,那清润的眉眼也没有任何波动。
哪怕是这样的弥天大谎被猝然揭露,帝王歇斯底里也依然无法惊动他丝毫波澜。
殷今朝恨透了他这幅冷然的模样,好像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为他有所动容,他猛地扔下来一个圆滚的东西,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三圈,倒在盘龙柱下,鲜血淋漓。
楚倦这才有了一瞬波动——那是一个人头。
“他们都说,老师要和平阳郡主成婚,是真的吗?”他走的近了才看见血色斑驳溅落在他脸侧,犹如修罗,他极慢地摇头,似哭似笑,“他们说的我的不信,老师,我要听你亲口说,是真的吗?
然而从闯入城中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真的,满橙红绸十里红妆,楚府已经布置一新,喜庆的灯笼一直绵延到了长街尽头,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只要老师说一个字,说一个不,他就能自欺欺人,他就能信的,可他看着他的老师,他甘愿放弃一切讨他欢心的心上人薄唇微启。
“是。”
殷今朝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像是支撑不住险些直接跪倒在地,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惨然又恍惚的笑了一下,又慢慢的摇了摇头,眼泪就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
哀凄到了极点。
“为什么......老师,你一直连骗一骗我都不肯了?”
一直?楚倦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为什么是一直?
他没有时间想下去,殷今朝像是被刺激到了什么心结,仍然固执地摇着头,神色阴翳执拗,“朕不同意!給朕退了!”
“为何?”楚倦音色平静,像是根本不屑于理会他,“男婚女嫁本是常事,你年纪尚轻,以后自然也要如此,还会有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
“我不会,我只要老师一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削瘦的弧度往下流淌。
笔终于落下,楚倦声音平淡却不容拒绝,“不可能。”
窗外寒风拍打着窗户缝隙,有细微的风雪吹了进来,又很快在烛火的热度下融化成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