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宰相说:“此等大事,还是要等皇上醒来……太医!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九皇子中了毒,你们治不了;皇上晕倒,你们还治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裘宰相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借着太医把怒火转移,同时提醒陈战:赵湛也还没醒呢,就算立赵湛为储君,一个昏迷的皇上和一个昏迷的储君没有差别,也顶不了事。立储君这种事情,还是容后再议吧。柳宁欢在心里默默点头,心想怎么才能学到裘宰相的话术。
果不其然,陈战沉默了。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出口。
柳宁欢看着陈战的神情,心里一动,突然有了某个猜想……
裘宰相能想到的事情,陈战会想不到吗?就算陈战是个不懂打太极的武将,能开这个头也不可能是毫无准备。再加上那含糊的欲言又止……莫非赵湛其实并没有昏迷?只是借着这个状态,偷偷做什么?
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赵湛现在,人还在京城里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柳宁欢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瞪大眼睛。
裘宰相看了柳宁欢一眼,神情十分复杂。
客观来说,他手里的底牌不多。能抵抗陈战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立储君的事情就这么翻篇儿了,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别的事情。但柳宁欢敏锐地意识到,提出这个话题就像是解开了某个封印,还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浮想联翩了起来。
有些话题柳宁欢插不进去,只能立在一旁听。柳宁欢站到脚麻,正在犹豫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床上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
殿里变得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柳宁欢连忙迈开脚步,往皇帝的方向走去。她坐在床边,把皇上扶了起来。
皇上还在咳嗽,皱着眉头看向文武百官,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全部站在面前,朕头疼。”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下了,大呼老天爷有眼、皇上有福之类的好听话。
太医则赶紧揽功,说:“今早上朝时,皇上突然晕倒。太医院给您把脉,用了一副药之后,您终于醒过来啦!”
皇帝问:“朕得了什么病?”
太医又重复了一遍底子虚、要静养之类的话。
皇帝皱着眉头看向陈战,说:“朕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提‘矮子里拔高个’,吵吵嚷嚷的,不成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让你们在朕面前选来选去?”
陈战迎着皇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禀告皇上,是臣提立储君的事情,裘相跟臣意见相左,我们辩了几句而已。”
文武百官都不敢说话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陈战身份特殊,敢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他们却连听都不太敢听。
“储君……以朕的身体情况,的确是到了该立储君的时候了,只是这人选,让朕再考虑考虑。”皇帝沉默了很久,又问:“九皇子情况如何?”
群臣心想:这是属意九皇子了。
太医答:“微臣无能,九皇子仍在昏迷中。”
皇帝又看向柳宁欢,问:“宁儿,春狩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柳宁欢语气平静道:“还在查,已有些头绪了。”
“嗯……你们都回去吧。”问完这两个问题,皇帝就做了个头疼的表情,挥退了所有人。
群臣心思各异,离开皇宫的时候,好些人的目光不住地扫向柳宁欢。
一个“九皇子”,一个“宁儿”,其中的差异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依皇帝的问法,再结合柳宁欢不久之前立下的“军令状”……难道这皇位之争,全看春狩事件的调查结果?
柳宁欢全当没有察觉,只是安安静静地低头思索,离开了皇宫。
第51章 判断
搬家的旨意早就传到了丫鬟这里。丫鬟和管家一块儿, 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东西搬到恒若宫,一时之间顾不上关注清伶和艳光。
清伶和艳光的衣服都被烧了,借着采购的名头, 两个人一起去定做衣服。
量身材的时候,裁缝将两人请到了内室。
一到内室, 三个人的表情和气质统统变了。
裁缝站在上位, 严厉地望着艳光和清伶。
艳光和清伶站在稍下的位置, 两个人都低着头,这是半个臣服的姿态,因为这个裁缝是赵湛的贴身护卫之一, 是代替赵湛过来传话的。
清伶语气平静, 说:“这一次,公子说什么?”
裁缝说:“公子问, 你们二人找到证据没有。公子还问,公主府为什么会被烧?”
“丫鬟不让我进公主的小院,我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是我的失职。”艳光说着, 看向清伶。
清伶说:“烧毁公主府,是我的决定。没有找到证据也没关系,只要一把火全烧了,公主自然掀不起风浪。”
裁缝皱着眉头说:“就算烧了公主府, 你又怎么能确定,平真公主不会把证据另外藏起来?”
清伶垂下眼眸,说:“我自有我的方法。”
如果是平真公主,清伶还真不敢这么打包票。可那是柳班主, 清伶知道柳班主胸无大志,毕生目的就是浇水种花,做个清闲的包租婆。
但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裁缝,除了赵湛本人,她谁都不信任。
裁缝说:“那还有叶友。”
清伶说:“杀掉。”
裁缝眯着眼睛,盯着清伶看了好一会儿。清伶没说话,不卑不亢地任由他盯。
过了一会儿,裁缝说:“你跟了公子几年了?”
清伶说:“我自五岁被收养进暗卫,如今已经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日子不短了。我就不怀疑你会背叛了,哪怕你没有按照公子的吩咐行事。”裁缝说:“你身处的位置和我不一样,搜集的情报、得出的结论也跟我不一样。我相信你的判断,我认真问你一次:你确定公主没有把证据藏起来?”
清伶对答如流:“我确定。”
在暗卫生活了十三年,也就意味着中了“见魅”十三年,那蛊已经在清伶心底扎了根。裁缝知道那蛊发作时有多么痛苦,见清伶此刻面色如常,自然知道清伶没有骗人。
裁缝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递给清伶说:“这是公子赏给你的,你把这个吃了。”
艳光神色一变,说:“这是……软骨丸?!”
清伶面色如常,接到手里就那样生吞了,连水也没喝一口。
“如果叶友醒了,后续由你处理,这个没有意见吧?”裁缝说:“从现在起,清伶的任务恢复为刺杀石憧。艳光辅助清伶,一切听清伶指挥。”
“是!”
“是!”
清伶和艳光低头称是,之后领着新衣服,装模作样地离开。
回春邻园的路上,艳光忍不住问清伶:“你如何确定证据已经销毁的?公主这几日一点儿也不慌张,看上去很有把握。”
清伶扫她一眼,还是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艳光忍不住道:“如果你判断失误……”
清伶接话:“那我将尽全力补救。”
艳光又说:“可公子给你软骨丸……”
清伶说:“公子不信任我的判断,软骨丸是警告。没关系。”
软骨丸算是一种毒药,能在短时间内化去服用者全部武功与内力。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会在一定程度上使骨头软化,令服用者痛苦异常。
裁缝确认清伶的忠诚,但不相信清伶的判断,所以给清伶软骨丸。又让艳光配合她,意思就是“具体事宜让艳光实施”。艳光捏紧拳头,颇为担忧地望着她。就在刚刚,她悄悄得到了另外一个命令……
清伶说:“万一我真的判断失误,自有你替我收拾残局。所以,没关系。我不会破坏公子的计划。”
说这句话的时候,清伶转过头看着艳光,目光十分平静,却让艳光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艳光颇为狼狈地低下头,避开清伶的目光,说:“你……你怎么知道……”
清伶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赵湛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猜不到?从记事起,清伶就在暗卫里了。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赵湛,无条件接受赵湛的一切安排,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赵湛的行事风格?
但她没觉得赵湛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忠诚和能力是两回事,做两手准备更能确保成功。何况,赵湛暂时选择了相信她。
艳光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又走了几步,清伶对艳光说:“之前让你去叶友家埋伏,害你受伤。抱歉。”
艳光愣了一下,说:“这都是任务,你能得到公主的信任就好。”
清伶没说话,第一次有些迷茫。
信任……她真的得到了信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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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宁欢从宫里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客栈找云景。
云景还在照顾叶友,就住在叶友旁边的房间。
云景的房间里充满了药味,浓烈到刺鼻,柳宁欢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感叹道:“云大夫,你平常就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么?真是辛苦了。”
云景似乎习以为常,但给柳宁欢递过去几片叶子,说:“公主若是觉得难受,可以把这个塞到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