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宰相摸了摸胡子,却说:“不行。”
柳宁欢说:“啊……”
柳宁欢知道自己不是宫斗高手,但被裘宰相这样直接地否定,她还是有点心虚的。她怕裘宰相看出来什么了。
裘宰相说:“表面上看,叶友只是不幸被误伤。户部内部派系盘根错节,你用这个借口强行要翻户部老底,其他人未必同意。二来,石家与户部牵扯紧密,万一你查出石家的错漏之处,你是罚还是不罚?户部动不得。”
柳宁欢有些云里雾里,只能勉强理解:户部是一团迷,查起来会有很多阻挠,事倍功半。石家有很多把柄,贸然去查可能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宁欢觉得受教,点了点头。
裘宰相说:“光是这样直来直去也不行,你得学着平衡派系,跟某几个利益共同体打交道。你从小不爱学这个,以后要勤勉读书,多学学赵湛也可以。千万不能临时抱佛脚,否则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裘宰相语气很严厉,有点儿像苦口婆心的高中老师。柳宁欢知道裘宰相当过很长时间的太子太傅——虽然太子后来死掉了,所以并不吃惊。
柳宁欢吃惊的,是裘宰相似乎也不看好平真公主,对未来充满了强烈的担忧。
柳宁欢心下奇怪,赵湛治国和御下的能力很强,裘宰相既然这么恨铁不成钢,为什么要押宝在平真公主身上?
第45章 失火
裘信从房间里出来之后, 就坐在了大厅里。
清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安静地像一幅画。
裘信问清伶:“清伶姑娘喝茶么?”
清伶摇了摇头。
裘信又问:“方才清伶姑娘同破岳合作,竟然没能拦下那个黑衣人, 我倒是没有想到。”
清伶这才正眼看她,问她:“什么意思?”
裘信喝了一口茶,说:“破岳曾同我说过, 清伶姑娘武功高强,真要打起来,实力可能不在她之下。虽然我不知道她何时知道你的实力, 但我相信她的判断。在我知道的所有人里, 破岳武功最为高强。你同他不相上下, 两人合手却还打不过那个黑衣人,那么那个黑衣人该有多深不可测?”
清伶没说话, 清清淡淡地看着她, 处变不惊。
“烟/雾/弹只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如果当时你没有移动, 那个黑衣人是绝对不可能逃脱的。”裘信笑了一下,说:“当然,公主那时候害怕得叫了出来。所以我在想, 到底是清伶姑娘故意放走那个黑衣人呢, 还是清伶姑娘对公主用情至深, 心乱了?”
清伶动也没动, 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完全看不出来她其实正在飞快思考。
在此之前,清伶一直以为裘信是平真公主这边的人。一来, 裘信带着平真公主去阳翠楼,同石憧谈谋反的事情;二来,裘信总是贴在柳宁欢身边,像一只怎么都赶不走的苍蝇。
可裘信刚刚用口型说了“赵湛”两个字,清伶看得清清楚楚。
她从那个时候就反应过来,裘信也是“公子”的人。
刚才在路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警告。
替公子警告自己,不能入戏太深。
清伶还是没说话。
裘信笑了一下,摊开手说:“清伶姑娘好像对我很防备,不要担心,我跟你是一边的。”
清伶说:“裘小姐无缘无故找我说这些,敢问有何见教?”
裘信说:“公主能力一般,的确不是当皇帝的好人选。我知道你主子只是想要那个位置,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清伶追问:“什么交易?”
裘信说:“你主子安排的任务,你可以尽情完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甚至可以找我,我帮你拖住公主也没问题。但如果她有危险,你一定要护她周全。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带她离开京城,绝对不妨碍你主子的万年基业。”
裘信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清伶想到柳宁欢曾对自己说过的梦想——买个院子、收收租金,平淡度日。
那时候清伶以为平真公主在骗自己,可一旦知道平真公主的壳子里住的是柳班主,她就知道这是真的。
如果柳宁欢真的想那样度过后半生,也绝不可能是跟裘信在一起。
该跟谁呢?
这个问题刚一冒头,清伶的心脏就跟针扎似的疼。她立刻停止这个想法,对裘信说:“不需要同你交易,我当然会保护她的安全。还有浪迹天涯的事情,裘小姐不用奢求了,公子不可能放公主离开。”
特意朝着对赵湛有利的方面想,心头的痛果然缓解了一些。
裘信笑了笑,说:“如果你主子让你亲手杀了她,你又怎么保护她?”
这个问题问到了核心,清伶顿了顿,竟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裘信又说:“你不让她跟我一起走,就只能留在京城等死。以你主子的性格,她会留下这么一个后患吗?”
清伶还是不答。
裘信说:“还有一个问题,那个黑衣人是你安排的吗?”
清伶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了脚步声。
柳宁欢跟裘宰相聊完,现在出来了。
柳宁欢伸了个懒腰,说:“你们俩怎么都在这里?聊天吗?”
柳宁欢警觉地看着裘信,说:“你不要打清伶的主意!”
这个裘信嘴里没一句真话,虽然很喜欢调戏自己,但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看上了清伶。
面对情敌,必须严防死守!
裘信无辜道:“我不敢肖想清伶姑娘,公主信我,我只想当你的入幕之宾。”
柳宁欢:“……”
柳宁欢扭头对清伶说:“你注意一下这个人,她说什么都不要信。”
清伶看了裘信一眼,淡淡点头:“嗯。”
柳宁欢带着清伶离开,裘信想送到门口,都被柳宁欢严厉拒绝了。
柳宁欢牵着清伶往公主府走,在路上问清伶:“她刚刚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清伶想到两人对话,眸色暗了几分,说:“没说什么。”
柳宁欢观察清伶的表情,总觉得其中有鬼。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内容竟然是关于自己的,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她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可信,她要是对你提了什么要求,你直接拒绝就好。”
清伶说:“嗯,已经拒绝了。”
柳宁欢大惊失色,说:“好啊!她果然对你提了很过分的要求!拒绝得好,下次不会让她见你了!免得她肖想我的人,还当面骗我!”
清伶轻声念着“我的人”这三个字,觉得语言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裘信的确肖想着柳宁欢的人,却不是柳宁欢以为的那个意思。
清伶说:“公主呢?”
柳宁欢说:“什么?”
清伶说:“公主叫我不要信她、不要接触她,那公主呢?公主信任她么?”
柳宁欢嗫嚅道:“……说不好。”
清伶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公主也不要信她。”
柳宁欢停下脚步,突然觉得很奇怪,因为清伶的语气太郑重了。
清伶这是在……提醒自己吗?
清伶跟着柳宁欢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柳宁欢。
清伶长相精致,还恰恰是柳宁欢最喜欢的那一种类型。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就像浩瀚无垠的星空,因此充满着无限的吸引力。
柳宁欢渐渐看痴了,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脱口而出道:“你真好看……”
清伶垂下眼帘,姿态竟然有些仓皇,说:“也曾有人对我这么说。”
柳宁欢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你这么好看,肯定很多人都说过。”
柳班主这么说的。柳班主还说:你值得很多人喜欢。
可清伶觉得柳班主说错了,因为至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人真心喜欢自己而已。
想到未来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情敌,柳宁欢觉得惆怅,于是继续往公主府走去。
没想到清伶拉住了她的手臂,追问道:“公主还没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柳宁欢冷了。
清伶说:“不要相信裘信。”
“啊……”柳宁欢犹豫了一会儿,说:“比起她,我肯定更相信你。”
到底没给出确定的承诺。
但这样就够了。
清伶就着这个姿势,顺势牵住了柳宁欢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的姿态。
柳宁欢发现,清伶最近的亲密姿态多了很多。是为了证据吗?
柳宁欢有点难受,但感受着手心里温凉的触感,还是败在了美色面前。
如果清伶在算计自己,那自己趁机占占便宜,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没什么问题?
柳宁欢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沉溺在美人的体香里。
越是接近公主府,人潮就越是躁动。
柳宁欢看着很多人拿着盆和桶往前面跑,忍不住问:“怎么了?失火了吗?”
有个路人听到她的疑问,多嘴回答道:“是啊!公主府失火了!大家都在救火呢!”
柳宁欢跟清伶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前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