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冷哼了一声, 京兆府尹便两股战战。
“刺客有几人?”
“两人。”
“你为了抓两个人,大张旗鼓地弄了这么多人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柳宁欢说。
清伶说:“只要被抓进来,就算之后被证明是无辜的,也要交十两银子的‘担保费用’,否则就等着在牢里待一辈子。这是衙役抓我时说的原话。”
平真公主买下艳光,也只花了四两银子而已。京兆府尹随便一抓就要十两保释金,可谓是“胆大心细”。
柳宁欢说:“办事不力,贪污腐败,这两个罪名你自己选吧。”
京兆府尹跪下了:“我,我……下官不敢!”
柳宁欢又说:“你们是用什么理由,把整个春邻园抓进来的?”
京兆府尹:“窝藏、窝藏罪犯……有人看到春邻园有异族人出没,后来那异族人被春邻园的小厮抬到里面去了……可能、可能是刺客……”
柳宁欢被气笑了:“你家刺客刺杀不成功,然后躲到戏班子听戏?还那么凑巧发了病,被云大夫救了?那天分明只是一起见义勇为,却被你污蔑成朝廷重罪,京城有你这个父母官,可真是‘福气’啊!你要收十两保释金,但如果春邻园没有窝藏刺客,这几天的损失,你赔吗?”
京兆府尹说:“可是、可是……异族人……”
“难道每一个异族人都是刺客?那这刺客也太好抓了。”柳宁欢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副班主:“连你们都被抓了,那那个异族人呢?”
副班主愁眉苦脸地说:“云大夫开了一副药,喝下不久,那异族人就醒了,非要离开。我们拦不住她,也没理由拦她,只得让她走了。谁知道后面会出这种事情……”
柳宁欢问:“就连春邻园都知道没有理由不能拦人,你们倒是霸道。”
京兆府尹说:“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我们没见过那异族人,又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刺客?万一、万一是呢?”
柳宁欢还想说话,就听见了一把冷冽的嗓音。
“我见过。”清伶说:“我可以画出来。”
柳宁欢和京兆府尹同时愣了一下。
因为柳宁欢在场,又似乎偏爱清伶,京兆府尹不敢多说什么,立刻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清伶把纸铺在坎坷不平的桌子上,捏着毛笔闭目片刻,弯腰沾了些墨汁,一气呵成。
纸张边角有些翘起,云景自然地上前一步,用手压住两角。
清伶看她一眼,淡淡道:“多谢。”
云景摇了摇头,说:“你是为了救人。”
柳宁欢站在牢门外,看着这两人,心里有点酸。
清伶举重若轻,沾墨落笔的姿势风雅得很,像个被贬下凡的谪仙。云景替她压纸,两个人配合无间,仿若天造地合的一对儿。
哪怕柳宁欢知道云景完全没有机会。
就连云景这样的人都是炮灰,那柳宁欢呢?她凭什么以为清伶会对她用真心?
柳宁欢的心倏的痛了。
不出一会儿,清伶便画完了。有人把画举起来,油墨还没干,散发出一股很浓的书卷气。
“呀!好像!”
“就是她,在我们大厅晕倒的就是她!她是刺客吗?”
柳宁欢定睛一看,才发现清伶画功了得,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当时清伶和柳宁欢一块儿进房间,呆了一会儿之后清伶就被副班主叫出去了,反而是柳宁欢看得比较久。
柳宁欢没怎么在意床上的人长什么样子,只是依稀记得很有苗疆人的味道,很像她以前玩网游时选的五毒萝莉。她着实没想到,就那么囫囵一瞥,清伶就能记住对方的长相,还能这么惟妙惟肖地画出来。
柳宁欢心情更复杂了,一方面更为清伶所倾倒,另一方面只觉得自己活该。
这么优秀的清伶,骗一骗自己怎么啦?自己把她写成这样,就该满足她的愿望、帮她实现目标啊。
柳宁欢指着那幅画,对京兆府尹说:“你自己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们要抓的刺客?如果不是,就赶紧把人放了。这可不是我仗势欺人,是你们自己工作不到位。”
京兆府尹为难道:“这……这……”
柳宁欢问:“怎么?”
京兆府尹说:“刺客刺杀九皇子时,我们并不在现场,不知道刺客长什么样子啊!”
柳宁欢:“……”
这是什么鬼?总之就是要把人扣在这里对吧?
柳宁欢气急败坏,说:“我也跟那个异族人有过接触,你要是秉公办理,是不是也该把我抓进去?清伶不走,我也不走。我今天还就要跟她待在一块儿,等着吃十两银子的牢饭呢!”
京兆府尹额头上的汗珠又下来了,说:“既然公主坚持,那就放了吧……”他怒骂衙役没有本事抓错了人、又骂狱卒没有眼力见儿还不赶快放人。
柳宁欢摆摆手,不想看他做戏。她带着春邻园的人浩浩荡荡离开,经过其他牢房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人悄悄看着他们,眼神既无助又害怕。
有个妇人抱着宝宝,宝宝问她:“娘,他们为什么可以走了?”
妇人把宝宝的头按到怀里,说:“他们是坏人,他们有钱。我们不看。”
柳宁欢突然转身,指着妇人对京兆府尹说:“把他们也放出来。”
妇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柳宁欢对宝宝笑了一下,说:“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是坏人,以后如果当不了官,就当个有钱人吧。”
妇人愣了一下,连连磕头。
其他人哗然,有的冲柳宁欢喊冤,有的对柳宁欢磕头,还有的在骂柳宁欢不公平。
“不公平?”柳宁欢扭头对京兆府尹说:“那把所有人都给放了呗。”
京兆府尹差点跪下了,说:“公主,不可……不可啊!若是九皇子追究下来,下官没办法交待啊!”
九皇子……
柳宁欢在心里念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回头看着清伶。清伶用一种超脱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在问她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并不在乎她的想法。
凭什么对九皇子交待?为什么所有人都优先考虑赵湛?就因为她是主角?我写出来的主角?
既然是主角,那么给她制造一点麻烦,她也可以顺利解决吧。至于自己……反正早晚都成垫脚石,得罪赵湛也不亏。
柳宁欢微微仰着头,达成用鼻孔看人的成就。她不屑却又泄愤地说:“九皇子又怎么了?我还是公主呢。我说把这些人都放了,你现在就得放。要是九皇子追究,就让她来找我。”
柳宁欢纯粹是在发泄嫉妒。昨晚令她神魂颠倒,可越是如此,命运就越悲怆。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畅快淋漓一些?
所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谁都知道平真公主的嚣张跋扈,因此京兆府尹也拿不出什么应对之法。他“这这那那”了几声,见柳宁欢表情越来越执拗,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公主这样说,下官也只能照做。只是不能全放,其中有几个是重要嫌疑人,必须得留下……”
京兆府尹咬牙点了几个人,被点到的表情都不太自然,显然心里有鬼。
柳宁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中意味很明显:哦,原来有“重要嫌疑人”啊。
京兆府尹生怕柳宁欢一时兴起,连忙说:“这几个人真的放不得!下官实在不敢拿九皇子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在暗示,如果柳宁欢一时兴起非要放了这几个重要嫌疑人,那么就是跟九皇子作对,故意陷九皇子于危险之中。
如果是正常的平真公主,一定会有分寸。她虽然演得跋扈,但有野心,绝不可能留下残害同胞兄弟的把柄。
可他面对的是柳宁欢,一个注定要死的、吃醋了的柳宁欢。
柳宁欢撅了撅嘴,说:“我改主意了,别人都可以不放,但这几个一定要放了。一人十两是吧,我帮他们付。”
京兆府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目瞪口呆道:“这……”
就连清伶也叫她:“公主……”
清伶语气里和眼神里都是满满的不认可,柳宁欢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真的挺开心的,因为这一刻清伶终于显露了真心。
京兆府尹劝了几句,却发现完全无法打消柳宁欢的念头。
一边事关九皇子的安全,一边是平真公主的刁蛮任性……得罪哪边比较严重,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京兆府尹下定决心,说:“如果公主执意要放这几个人,那么其他人一个都不能放。”
他的目光滑过春邻园众人,并且在清伶和云景身上停留了很久,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柳宁欢着重看了清伶一眼,清伶不再是平常那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淡然模样,表情暗含一丝担忧。这个样子比昨晚在床上的时候真实多了,柳宁欢心里酸死了。
她再看向云景,云景是真正的风轻云淡,好像坐牢与否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不知为何,云景让柳宁欢想到了石憧。如果自己这时候任性,就会害得云景和春邻园的人遭受无妄之灾。这跟自己间接导致石憧受伤,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