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雨花站在床前看着厚实如馒头的被褥,伸手一摸,还是热的,立刻就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还寻思这小子办事粗,想不到这么细呢,瞧瞧这新被新褥,暖烘烘的,可舒服,伯山呐,快让小惠躺下来歇息。”
季仲山连忙把常小惠放下靠着床头抱枕坐着,又把热汤碗放进她手里,心里感激不尽,说:“仲远,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常小惠也有些热泪盈眶:“谢谢仲远,这可真是太舒服了。”
季仲远莫名其妙:“谢我干嘛,哥你怎么这样。”
季伯山嘿嘿笑,常小惠抿了一口热汤也微微笑了起来。
小婴儿被安置在她的床边,这会儿还在睡,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看上去十分安然。
她们母子休息了,季仲远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拉着樊雨花说:“娘,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屋子里有陆大嫂帮着照看,樊雨花也就不强留了,她也确实要去收拾东西,有得忙呢。
田小野也跟着出来了,季仲远悄悄捏了他的手,着实是一副思之如狂的模样。
等站在房间地中间,樊雨花可算是热泪盈眶了,甚至都不敢下脚,说:“可不能穿鞋进这屋子,你们瞧瞧这多好看,多干净。”
她抚摸着两个并排站立的双开门大衣柜,又摸摸雕花的桌椅,最后坐在了柔软的床上——她的床褥也都烘过了,掩面而泣。
季仲远吓了一跳,季云朵也跑过去抱住她,担忧地问:“娘,你怎么哭了?”
田小野给她递了布巾,樊雨花擦擦眼泪,一边哭一边笑,说:“娘跟着儿子过上好日子了,住上了大房子,高兴不行么,你个屁丫头,懂个屁。”
季仲远的眼眶也微微湿润,樊雨花一生辛苦,为家人为生计,确实是惹人心疼,她如今都做了祖母,是该让她休息休息,好好享福了。
他走过去,把樊雨花轻轻搂在怀里,说:“娘,是儿子不孝,早该让您享福。”
樊雨花锤他,说:“现在也不晚,你娘我能长寿,享福的日子还早哩。”
“是是是,您以后啥也不干,光享福就行。”
樊雨花破涕为笑,又起身摩挲着房间里的家具,爱不释手。
季仲远牵起季云朵,说:“走,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季云朵惊奇道:“我自己还有房间?”
“那当然,都快出嫁的姑娘了,还不得学着打理房间。”
“谁要出嫁……唉你快带我去呀!”
“……”
季云朵跑了出去,樊雨花也跟着去看,见着自家闺女一间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还挂了鹅黄色的帐子,粉色的窗帘,一派娇羞小女儿的风格,很是欣慰,说:“那得多好的小子,才能让咱们云朵甘心离开这样的闺房。”
季云朵嗷嗷叫,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说:“我不要家人,我要在这房间里一天到晚住到老!”
季仲远笑她:“想得美,过两天就跟我去铺子里干活去!”
家里人就这样安顿了下来,樊雨花又去看了厨房,里面收拾地干净,饭菜也摆上了桌,都是陆大嫂做好的,口味也还算可以,这样的搬家日,让一家人心里都暖得很。
如今家里就只有院子空荡荡,其他地方都已经正经入住了,家里有陆大嫂帮着打理,樊雨花和田小野都能轻松许多,又过了几日,家里东西都安置好了,生活步入正轨,樊雨花要给陆大嫂结了工钱让她回去,季仲远却不让,他苦口婆心,说服樊雨花,至少让陆大嫂在这里干一年,不然樊雨花和田小野真的太累了。
陆大嫂就这样留了下来,季仲远也终于能每天回家,抱着夫郎折腾来折腾去,再不要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孤独。
季伯山开始去火窑那边上工,这天,樊雨花把季仲远叫了过来,给他一个红包,说是她和季伯山的钱,这房子既然是大家一起住,就不能让季仲远一个人花钱。
第81章
季仲远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钱,但是樊雨花多强势啊,拧着耳朵,硬是把钱给他塞了过去。
家里有人帮忙,日子没有那么忙碌,一切都开始踏入正轨,季仲远闲着没事就回家收拾收拾院子,规划一下布局,院子其实不算大,只是比村里草屋要气派多了,为了方便,季仲远并不打算弄很多绿植,繁复的设计,只是在后院厨房边搭了鸡窝鸭窝,把村里的几只鸡和铺子里的鸡鸭拢到一起,家里立刻就成了鸡鸭大户。
他找人来用青石板铺了整个前院,显得干净整洁,视野宽阔,家里面积在视觉上增大了一半。
菜园子设在了后院,后院很小,泥土地不多,除了鸡鸭窝和狗窝,就是菜园子,樊雨花自己就弄完了,都不用孩子们插手,家里逐渐规整得越来越舒服,直到某一天,季仲远回村把他那棵杏树刨了来。
那棵杏树已经在村里长了几个月,根系扎到土壤之下很深,他费了好大劲才刨出来,一路扛着回了镇子。
樊雨花笑骂他定是疯了,来年再买棵树苗就是了,季仲远却坚持要自己这棵,这棵是大哥特地跟人要来送给自己的,可宝贝呢。
“再说了,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村住,杏树放在那里结杏子给谁吃呢。”季仲远随口说了一句,就去洗手了。
樊雨花站在门外,看着门前的小树苗,新挖的泥土还带着涩涩的湿气,她突然就迷茫了。
一辈子不回村里……
她转身四顾,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人到了做祖母的年纪,离开家乡来到全新的环境,确实是有许多不适应,还有不少留恋,虽然他们现在的房子大了,生活好了,但是她却总是有种失落感。
像是丢掉了自己半辈子的人生。
她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院子,关上门,心里郁郁,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她才突然说道:“我得给自己找个活干。”
季伯山和季仲远吓了一跳,端着碗对视一眼,不知娘亲闹的是哪出。
田小野柔声问道:“娘,你想做什么活?”
樊雨花放下碗筷说:“我都想好了,我要去铺子里掌勺!”
“?”
樊雨花看看自己的孩子们,仰着头说:“怎么,你们可都是我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能做食物,我就不能做?我跟你们说,我要是进了厨房,那可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季云朵疑惑道:“娘,你要照顾嫂子,还要照顾孩子,哪有时间去铺子里?”
“我……”
樊雨花的兴致被一句话兜头浇灭,整个人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般,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就像她的内心,那些试图压制下来的寂寞与不安被搅弄起来,疯狂地往上蹿,支配着她的情绪,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季仲远咬着一根芹菜,看看樊雨花,又转转眼珠子,正在想要怎么办时,樊雨花却摔了筷子,气鼓鼓地回屋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季云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确实是她的话惹怒了母亲,心中有些害怕,咬着筷子尖,眼睛就红了,隐隐有泪水要落下来。
所有人都吃不下饭了,季伯山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田小野摇摇头:“不知道。”
季仲远沉默了,低着头想着什么,他大概知道樊雨花在生气什么,自从来了镇上,家务活有陆大嫂帮着做,孩子也有她帮忙看,樊雨花每天在家里能做的事情少了,闲功夫就多了,她开始慢慢发现自己能做的是实在有限,曾经在村子里叱咤风云的女人,到了镇上反而畏手畏脚,在自己家里都常常放不开。
樊雨花其实是有些胆怯的,看她之前来镇上赶集,话都变少了,一举一动也拘谨了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还是要帮他娘重树自信才对啊,要让她觉得自己是镇上的一员,要让她绝得自己什么都能行这才能治好她。
人是群居动物,只有找到自己的社会地位才能安心生存,换而言之,就是要给她一份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工作。
但是正如季云朵所说,现在家里能帮着看孩子的就只有樊雨花,常小惠现在还在坐月子呢,家里只留一个陆大嫂,谁都不放心,毕竟不是什么都便利的现代社会,买菜用水都方便,还有尿不湿空调之类的,伺候产妇可是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樊雨花要是去铺子里,就得有一个人离开铺子,在家里替代她的工作。
而现在,谁都做不到这点。
季仲远从饭桌上想到床上,一直心事重重,田小野知道他的心事,也跟着犯愁,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要是能有什么在家就能做的生意就好了。”
季仲远嗯了一声,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我看,要不就给娘在门口开个杂货铺子,东西就从咱们铺子里拿,弄些常用的针线灯油卖,也可以买点吃的,只是不要太多太累,弄些豆腐之类的卖就是。”
田小野笑道:“做豆腐也累呢。”
“那就给她配个帮手,对了,你不是老想着找小宛儿玩吗,干脆让小宛儿来帮忙,这样你每天就都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