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贩应了一声,说:“你先走吧,我再聊会儿。”
季仲远走到看不见田小贩的时候,就把烧鸭拿了出来,把鸭头拧了下来,在路边寻了几片大树叶子包住烧鸭,把田小贩包烧鸭的油纸包拆下来包了土豆,烧鸭放在了最下面,装菜的布袋放在了上面,用鸭头压着布袋。
他一路走到北山村,到了田家门口,扯开嗓子嗷嗷嚎叫:“老丈人,听说你摔断了腿,小野让我来看看你,给送点东西。”
他嗓门亮,周围邻居都听见了,田家也听见了,里面就有人应了一声,估摸着要来开门。
季仲远伸出手,从背篓里掏出鸭头,扔在了田家篱笆下的泥土里,用脚踩了埋好,两只狗闻到肉香,但是没得到允许,不敢上前去吃,急得嗷嗷直叫,正好遇到出来开门的田小池,田小池対这两只狗有阴影,当场尖叫一声,大喊:“你别进来!”
季仲远乐了,这个反应可是意外收获,连忙就坡下驴,大喊道:“哎好,那我就不进去了哈!我娘让我给捎了点东西,你把东西带进去就行。”
说这着,他把布袋从筐里拿出来,重重放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甸甸的闷响,他大声说道:“本来我家夫郎已经被你们四十文钱过继给了周婶,不该管你们家里的事情,但是我夫郎心软,就算在你们家遭到了非人的虐待,也还惦记着他爹,所以求着我来看看你们,既然不让进,那这些东西就算是我夫郎一点心意了哈,你们爱收不收!”
“我走啦!”
他说着就走了,干脆利落。两条狗在,田小池不敢出来,见他们走了,他才出来拎起地上的布包——还挺沉。
他心中欢喜,対屋里道:“娘,季家送了不少东西来呢!”
他娘在屋里骂道:“你快回来,在外面吆喝什么!”
田小池赶紧进屋关了门,娘儿俩因为他爹摔伤了不能干活,正愁着呢,见着这么一大袋子东西,欢欢喜喜地就来开袋子,结果一看,里面横七竖八几棵葱把袋子撑得鼓鼓的,底下一个油纸包还有点肉香,赶忙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土豆子……
朱婵儿当场就发了飙,提溜着田小池的耳朵骂道:“几棵烂葱几个土豆子,就让你稀罕成这样,满大街说是不少东西?”
田小池被她揪得耳朵疼,眼泪都要下来了,求饶道:“我听他放下来那么重的声音呢!”
“那是摔得重,没见着土豆都摔裂了!”
朱婵儿恨铁不成钢,自从田小野意外嫁人,她和田小池就不得不承担起了家里的家务,可他俩都不是会干活的,这几个月饭糊了无数次,衣服也搓烂了两件,要不是她长得好,又会哄人,那田老头早就打人了。
两人这几个月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如今田老头也摔断了腿,眼见着是靠不住了,他俩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又被人这般戏耍,当时就顶不住了,推开门追出去就骂:“不要脸的东西,送几棵葱几个土豆来算什么!”
她骂天骂地骂空气,季仲远早就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只邻居听见了,觉得那季仲远不地道,到了晚上田小贩回了家听说了,対家里人说道:“不可能啊,季仲远就从咱家摊子上买的鸭子呀!”
田小贩的女人是村里有名的八卦精,一听这等说不清的糊涂账立刻来了精神,一宿没睡着,第二天就去田家探望,顺便在锅灶前发现了她家包鸭子的油纸袋,立刻故意道:“咦,这不是我家的袋子吗,大嫂子你们想吃鸭子去我家拿就是,断不能按照卖价给你呀!”
朱婵儿气道:“什么鸭子,那季仲远拿来包土豆子的!”
田小贩的女人撇撇嘴,本就不太信,出了门又在篱笆下发现了一张鸭嘴巴……
给别人还真看不出,也就是她家鸭子多,她才能一眼认出来那是鸭子嘴巴,再看田家,眼睛里立刻就带上了嫌恶。
八卦精的力量是巨大的,不过半天,满村的女人都知道田家朱婵儿吃了季仲远带去的烧鸭,还大声作践人家说是只给了葱和土豆子呢!
这些都是北山村的风风雨雨,且说这边季仲远带着一只没头的烧鸭回了家,樊雨花问起鸭子的来历,他便一五一十说了,被樊雨花指着说了一顿鬼心眼子多,又骂了一顿乱花钱,转身就把鸭子切了,还带了一碟酱出来,全家人中午就吃鸭子了。
田小贩家烧的鸭子味道十分一般,但是这只鸭子承载了重要任务和使命,甚至为此失去了头,吃起来味道便不一样,田小野边吃边小心翼翼去偷看季仲远,被季仲远发现了,还以为他在担心事情没有办好,便安慰道:“我办事,你放心。”
田小野就红着脸啃鸭子,他哪里是不放心,就是想看看这个対他最好最好的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家的生意做着做着就不好做了,暮秋天冷,镇上的人也更愿意花钱储存冬天的食物,而不太愿意把钱花在外食上了,这一天他们在镇上的寒风中站到了中午,还剩下了五筒竹筒饭,几个小糖饼和肉包子之类的,便知道这生意再不能做了,不太挣钱了,于是两兄弟便撤了摊子,又去山上呆了半个月。
再下山来,山上也去不得了,因为落了薄雪,寒冬已至,山上出来的野兽也会多,狼和熊都会冒险往人类聚居地靠近一些,山林就变得危险起来。
好在这一趟他们又捉了不少野鸡和兔子,还有两只杂毛狐狸,樊雨花照例留了些在家腌制了,又让他们把其他的东西明日拿去年货大集卖掉,季仲远一听,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来了半年,即将度过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
年货大集在每年十一月举办,一般是在中旬,官府会特地派人来维持秩序,也会派人把具体时间通知到各个里正那里,里正再通知到各个村子。
今年定在了十一月十一日到十五日,连续五天的集市汇集了附近所有村镇的商贩,热闹无比。地点定在了镇上那条商业街,几乎每年都是在这里。今年大概有九个村子的商贩会来这里,还有些游商货郎会追着各个镇子的集市到处跑,所以镇上的东西远比平时的种类要多得多,平时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这会也能见到。
樊雨花给全家放了假,让十一月十一日当天全部去赶集,她是有经验的,知道一般集市前两天最为火爆,价格也最高,后面东西就会渐渐减少,价格会降低些,要卖野味,就要趁着最火爆的时候才能卖出好价钱。
至于这天花费也会最多这件事,樊雨花没有考虑,今年家里发财了,多花一点也是可以的,她做母亲做婆婆,都不能太过抠门,每年的年货大集,就是她対孩子们最纵容的时候,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少。
这次他们要卖的东西不多,一共就四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那两只杂毛狐狸,季仲远倒是有些遗憾,之前的狼和鹿要是在这会儿被抓该多好,集市上游商多,定能卖上好价钱的。
不过他还是推了车,因为虽然卖的东西不多,要卖的东西却不少,他们家习惯趁着这次集市把过冬的东西凑齐。
第29章
季家人今天都穿上了新做的衣服,又互相帮忙把头发梳理整齐高高挽起,看上去整洁又精神。
樊雨花出门前反复叮嘱季云朵绝不可松开她的手,避免走丢,又叮嘱季伯山和季仲远照顾好自己的家眷,集市上人多又乱,可千万不要被人拐了去。
周婶带着她的小儿子也要去,村里还有七八家人要去,对于村子来说,这些人只是一小部分,不过对于外出的队伍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了。
同村人在外就要互相照顾,季仲远还在人群里看见了风铃儿,她挎着一个篮子,孟婶让她去卖掉家里腌制的咸菜,再买些便宜的布料回来,风铃儿也看见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只尴尬笑笑,她婚事已定,只等着出嫁,看上去面色不太好,又瘦了些,估计被那门糟心的亲事折腾地不轻。
风铃儿只一个人,夹在村里浩浩荡荡的赶集大队里,像无助的野草随风飘,左右摇摆,甚至有些麻木。一旁的秀芝见了,鄙夷地和身边的小姐妹指指点点,说得不太好听,季仲远听见了,只觉得脏耳朵,便拉着田小野走快了些。
田小野第一次去镇上,更是第一次赶集,兴奋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在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牵着季仲远的衣角,生怕自己丢了去,樊雨花见了笑他,说他最是省心,没有人比他更担心自己丢了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差不多开起来了,村里人不卖东西只买东西的立刻四散开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商品,又约定好了一个时辰后都在这里汇合。
村里老谭家常出去做点买卖,这会儿就地摆摊,他要在这里卖一整天东西,这里就是村人汇聚的据点。
季仲远在不远处也找到了一些卖活鸡活鸭之类的摊位,在旁边摆了摊,把自己的兔子野鸡狐狸摆上,全家人都在这里陪他卖,没有人要离开先去逛,都怕走散找不到彼此。
樊雨花在村子里怼天怼地怼空气,在这种场合却怯得很,还得靠两个男人吆喝着叫卖。第一天上午是最热闹的,生意最好做,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卖掉了所有的猎物,兔子和野鸡的价格比汇缘酒家给的价格要高几十文,竟然也都被买走了,杂毛狐狸则被几个外地口音的商贩买走,价格也比平时高一些,铜钱全部进了口袋,季仲远没有小气,给每人四十个铜板让他们随便花,其余的钱回去再分,在这闹市里分钱实在太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