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人都不敢的。
一些底下的人甚至连聆夜声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叫出来了，稍稍高一点的，都尊称天枢主大人，生怕有一点不敬。
再高一点点，越是接近聆夜声的阶级，越是谨小慎微。
因为接近，所以更懂聆夜声可怕的地方，不敢直呼其名。
当然，他们苏家嘛，跟聆夜声有点过节，平时会叫天枢主的大名。
小精灵叫聆夜声叫得很顺口，就好像叫过很多遍。
隐晦地看了一眼刚才精灵让苏拂榷站的地方，苏拂榷眼神越发不明晦，精灵为什么知道中庭之根延伸到的具体地方。
他常年守在边境，知道中庭之根有了什么变化不足为奇，但是一个刚才边境的小精灵为什么知道。
聆夜声感受到身上的视线，他对着苏拂榷微微点头。
苏拂榷收回眼神，心中多了几分警戒。
来路不明，实力不明，懂的东西多，太可疑了。
作为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边境在时间的变化中，衍生出了无数奇妙的东西。
倒着生长的树，在半空中游荡的鱼，上下颠倒的悬崖，还有长着鹰翅膀的野猪，兔子脸的雄狮，象一样的蚂蚁，奇幻秀丽，挑战人的想象力。
苏拂榷要带苏清眠去的地方是一处温泉。
温泉周围长了一圈纸条茂盛的巨树，巨树的枝条以一种聚拢的状态生长，树梢弯曲，在温泉上方形成一个原形的苍顶。
树叶的脉络中不断有莹莹小点飘出来，在这一点空间中浮游，像鱼在游。
苏清眠看不到，有莹点飘到他脸上，像萤火虫的尾巴扫过。
“这是什么？”苏清眠抓下面上的东西，捧在手中，暖黄色的莹点照亮了他掌中的纹理。
“指导树的种子。”
苏拂榷刚想开口讲解一下，就被聆夜声接过了话茬：“指导树是一种生光的树，树盖呈现聚拢状，种子轻盈，会发光，成熟之后会从叶的脉络中飞出来。罪恶炼狱的人一般都围绕着指导树居住，对他们来说，指导树是圣灵的树，指导着他们家的方向。”
苏拂榷淡淡瞥了他一眼，哼哼冷笑：“懂得不少啊，没少来边境吧？”
“并没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浮光端待着。”
聆夜声进退有度。
这处温泉可以净化身上的黑暗气息，苏拂榷主要是担心苏清眠初来乍到，不习惯充满了黑暗分子的边境，身体会被影响，就带他来泡泡澡。
苏清眠张开双臂，任凭苏拂榷帮他脱去衣服，只留了一件轻纱，在哥哥的帮衬下慢慢泡进温泉中。
水汽模糊了面，苏清眠跑得很舒服，发出一声喟叹。
还是活着好啊。
死了哪里还有这种待遇。
这温泉好像让他又恢复了一点灵力，趁着这个空苏清眠用了一次生命大观，眼睛痒痒的，挣开眼睛，他能看见一点东西了。
但是很不清晰，像是近视了几千度一样，只能看见透过眼前的白绸照进来的暖暖的光。
这让苏清眠的心情一下子明快了。
看着大概的站在岸上守护他的苏拂榷，露出了一个小酒窝，然后手臂一挥，撩起了水往苏拂榷身上泼。
苏拂榷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块。
“苏清眠！”
“二哥你身手不怎么敏捷啊，这都躲不过去。”苏清眠张扬舞爪的，不停撩水。
苏拂榷脾气爆发了，脱去外套跳进水中，把苏清眠按在了水里，苏清眠吐了几个泡泡，嬉皮笑脸地从水中出来，快乐地在水中游，时不时潜下去一会，顶着湿漉漉的发上来。
苏拂榷看他这样开心，不由得也笑了。
这次苏清眠在水下潜得久了一点，身体被四面八方的温暖包裹，舒服惬意得很。
水下是一片黑暗，苏清眠恍惚看见前面有个亮光闪了闪。
“呼。”憋气时间太长，苏清眠浮出水面后长吸了一口气。
聆夜声坐在岸上摆着小腿，笑目盈盈地看他。
刚才看到的光点是什么？
苏清眠心里存疑，再次潜了下去。
苏拂榷以为他还想玩没有在意。
这亮点似乎在温泉壁上，苏清眠游过去，用手摸了摸光点，心头弥漫出一股难名的忧伤来。
苏清眠收回手。
这种感觉......
他曾经好多次在中庭之树上感受到过。
那个光点不是单纯的光，那是中庭之根啊。
中庭之根长到了这里，只露出了一点点，可能是想绕过温泉，又可能是没有生命力继续生长了，停在了此处。
苏清眠探出眼睛和鼻子来，嘴巴在水里吐泡泡。
这里都能和中庭之根打个照面，他们真是有缘啊。
手不自觉地摸上去，那种不容忽视的哀伤再次萦绕在心尖。
他就搞不明白了，为啥每次都有这种感觉啊，好像他欠了中庭之树一大笔钱一样。
这次中庭之根会让他想起什么呢？
这就像是猜盲盒，在谜底揭晓之前，谁都不知道答案。
苏清眠闭上眼睛，意识沉在过往的记忆中。
场景渐渐清晰，许久看不见东西，乍一看到熟悉的街道，苏清眠还有点不适应。
记忆中的自己，面容还有些许稚嫩，大概是两年前的样子。
小清眠和小沐子扬有说有笑地走在浮光端的街道上，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就认识了。
到了岔路口，两人有点不舍地分开。
回到山河别院，小清眠第一次听到哥哥说聆夜声那次在刑场聆夜声出手打他，是变相的保护。
小清眠一开始不相信，但是后来自己想通了。
小孩子思想简单，既然是帮助，那他就去谢谢人家。
他来到中庭宫殿，仆人拦着他不让他进去，小清眠非要见到聆夜声不可，明里行不通，他就来暗的。
用了个影身术法偷偷摸摸地进去了，然后他就见到了这辈子大概都不想看见的场景了。
他看见了一只眼睛全黑的聆夜声。
眼眶内没有别的眼神，除了黑还是黑。
诡异，可怕。
聆夜声坐在桌案前，咬着手指，眉头紧皱，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苏清眠吓得术法都维持不住了，在聆夜声面前现了形。
聆夜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扭过头，小清眠看见他身上爆发出来灵力，聆夜声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恢复了正常模样。
聆夜声缓缓站起，眼睛里面是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他面上却冷着：“你抓住了我的把柄，你可以要挟我做任何事情。”
苏清眠连连后退。
眼睛全黑，是天赋恶化的象征。
但是......但是......聆夜声的天赋不是给予吗？
不是黑暗属性的天赋啊，为什么会恶化？
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恶化了，也轮不到他啊。
苏清眠难以置信地看着聆夜声，眼神中还有恐惧。
聆夜声自嘲笑笑：“你走吧。你想告诉谁就告诉谁。”
第八十六章 再去 少年 遇刺客
苏清眠喘着粗气从荒诞的记忆中逃离出来，那种从记忆中带来的惊讶惶恐萦绕在心间迟迟不散。
聆夜声脸色苍白，好像连紫金眸的瞳色都虚化了几分，小精灵虚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
他自中庭之树诞生，从出生的那一刻，生命就和中庭之树连着，他能感受到中庭之树的所有。
每次苏清眠和中庭之树共情，苏清眠看到的东西，他都能看到。
因为某些原因，苏清眠每恢复一些记忆，聆夜声就会更虚弱几分，好长一段时间都恢复不过来。
聆夜声捂着心口，感受那里贫瘠的灵力。
苏清眠又知道了，他再次知道了他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聆夜声闭了闭眼。
苏清眠从水中站起来，伸出手：“哥，我们回去吧。”
要不是苏清眠眼睛缠着白纱，挡住了一部分表情，苏拂榷会发现他很难过。
像木偶一样由苏拂榷牵着自己走，满脑子都是聆夜声一只正常一只眼睛却是黑瞳的模样。
天枢主——天赋为没有一点攻击力的给予的天枢主居然也会恶化。
这要是传出去，光海是要大乱的。
聆夜声得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
他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藏住不能公告之天下的巨大秘密，可能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分享他的心事，但是更多的都是他自己在承受。
怪不得，奉原要说他太苦了。
聆夜声可不是苦吗。
被人控制了九万年，真正活的时间不过三百年，还要藏着秘密。
得亏聆夜声心里素质好，换作他，他可没有那么坚强，都这样了，还活得那么精彩。
就像是天生就该张扬的叱咤风云的生命，即便是大雨磅礴，也要对着雷电怒吼。
苏清眠躺在床上，裹紧被子，看着窗口朦朦胧胧的光，发呆。
他看到的记忆还是不全的。
很想知道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会不会跟他用禁忌术法有关系呢。
希望自己当初别年轻气盛，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别真的拿这件事情去威胁聆夜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