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汐颜忽然想到今晚公公炎知州说到的那什么“对食”和“磨镜”,好像一听到说这个,婆婆罗氏的脸色就不好起来,直觉让慕汐颜觉得这两个词不是什么好事儿。
要不是见炎无忧一直无话,面如寒冰,她真想问一问姑娘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也难怪汐颜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不曾读书,平时也就在内宅中做针线,厨房中做饭择菜等,身边儿的祖母和嫡母也绝对不会有机会和她说起这个。
今晚炎无忧的心情确实不好,虽然一早就知道今日很可能是这个答案,可真得落实了又觉得无限怅惘。一直在身儿边服侍了好几年的丫头,说发卖了就发卖了,总还是觉得很不适应,有些舍不得。
进了自己院中后,炎无忧转身对身后跟着自己的汐颜轻轻说了声:“早些歇着。”
慕汐颜忙应了声“好”,复又加了句:“你也别……别不好受,早些歇着。”
炎无忧微微一笑道:“我省得。”
汐颜看她这么一笑,转身洒然离去,心中也一松,便转身领着山茶和腊梅回自己房中洗漱了睡下。
第二日起来,和炎无忧到前头正房中请安吃早饭时,罗氏便将自己身边儿的大丫头桃花指给炎无忧使,弥补因为彩墨出去她房中空出来的一个缺儿。炎无忧将桃花改名做彩桃,顶替彩墨以前在房中替她更衣梳头的差事。
吃了饭,汐颜便如往常一般进到书房中服侍炎无忧读书。经过昨儿一晚到今日,炎无忧又神色如常了,和汐颜和颜悦色的颇说了几句话。
炎无忧在书案前看书,汐颜就在后头锦杌上坐着做针线。约莫有一个时辰,炎无忧站起来活动身体,便又走到汐颜跟前看她做针线,随意说了一句:“你整日做这做那,什么时候也替我做个物事可好?”
汐颜抬起头来笑:“姑娘你身上穿的衣裙都是洛州城最好的绣坊绫罗阁内的绣娘精心所制,我的绣品和她们比真是不堪一提,怕你看不上。”
“你是太自谦了,你的绣技丝毫不比她们差,你得自你祖母的那双股针法还是失传了若干年的绝技呢。你这么说怕是不想替我做东西罢。”炎无忧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她这话又夸了汐颜,又用激将法激了她。果然慕汐颜马上说:“我哪里不想替你做东西,真是怕姑娘瞧不上。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便替你做一样罢,但不知姑娘想要个什么东西?”
炎无忧想一想便说:“那你替我做一个香囊罢。”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慕汐颜问。炎无忧知道她这是问自己要什么颜色和样式的。略微顿了顿,炎无忧便说:“你按你喜欢的做来就好。”
慕汐颜眨了眨眼:“我喜欢的姑娘未必喜欢……”
炎无忧温声道:“谁说的?你喜欢的我也定会喜欢……。”
“哦?”汐颜仰着头看向炎无忧,探寻的清澈的眸子碰上炎无忧那漆黑如深潭般的美眸,似乎在确定她是否说得真话。但在她的两汪深潭之中,只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心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忙压着不规律的心跳低头下来,装着绣了几针。
为了打破这突然而至的莫名的异状,汐颜没话找话,问:“姑娘,昨儿晚上公公说得那‘对食’和‘磨镜’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见到婆婆一听到这个就不高兴起来?”
炎无忧闭眼扶额,在心中微微叹道,就知道这个丫头要问这个。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和她解释这话的意思。停了停炎无忧便说:“汐颜,要不我教你识字罢,等你识字了,能看书了,自然便知道这话的意思了。”
汐颜嘟嘴,“姑娘你直接对我说就行了,何必要费那许多事。”
炎无忧板起脸道:“这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作为本小姐的书童儿,怎能不识字?你总不能以后让我一进书房就自己去找书吧?”
汐颜想一想也觉得炎无忧讲得有理,不识字的书童儿可是有些不称职啊。可又有些小小的不满,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她的书童儿了?
不满归不满,汐颜到底还是说了声“好”,复又问:“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教我识字啊?”
炎无忧答:“就从今日今时起。”
“那你教我认什么字啊?”慕汐颜睁着圆圆的眼继续问。
炎无忧四面看看,自己书房中并没有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发蒙的读物。走到书案边,恰巧有一本《诗经》,便想这书也可以,音律既美,字也好认,随即拿到手中,转回头看向汐颜道:“你过来,端个锦杌过来,我教你这个。”
汐颜依言端了张锦杌来坐在炎无忧身边坐下,炎无忧自己也在圈椅上坐下,手中拿了那书道:“你先跟着我读,待背下来了,我再教你一一识字。”
“好”,汐颜点头,随即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只见炎无忧随意翻了一页开始读起来,“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冷冽如寒泉击石般的天籁之音读出来的诗篇霎时便将汐颜牢牢的吸引住,看着眼前绝美的璧人深深的陶醉了。直到炎无忧读完汐颜仍痴痴的看着她不转眼。这一下轮到炎无忧极不自然的羞涩了,那丫头清亮的眼中分明满满的都是痴痴的迷醉……
炎无忧轻咳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到书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丫头彩宣有些惊慌的声音在外响起:“姑娘,大事不好了,庆成郡主悄悄跑到了洛州,此刻已经进了知州府,往内宅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郡主啊……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38第三十七回
彩宣这带些惊慌的一声喊,却是让慕汐颜蓦然惊醒过来,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免微有赧然之色。定睛去看坐在身边的炎无忧,却见一向十分淡然的她将手中拿着的那本《诗经》往书案上轻轻一放,眉尖蹙起,转头看向书房门口。
此刻书房门口的帘子被挑起,彩宣一步跨了进来,看到炎无忧和慕汐颜,忙向两人蹲身行礼,炎无忧说了声:“起来罢。”
待彩宣直起身来,炎无忧方继续说:“彩宣你好生说话,这么毛躁像什么样?你方才说庆成郡主来了?”
彩宣喘着气道:“正是……方才夫人房里的大丫头牡丹来传话,说……庆成郡主私自悄悄从邓州而来,一进府,夫人忙带着姨娘们去迎她。她见了夫人就说此番特意从邓州而来,寻你去参加什么‘赛诗会’,怕你又似去年一般百般推脱,故而此番特意亲自来请你。夫人请她坐下喝茶,她也不肯,径直要往姑娘房里来寻你。于是夫人忙让牡丹跑进来传话,叫你准备着迎接庆成郡主。”
歇了口气,彩宣继续说:“奴婢方才在院子门口撞见急冲冲跑来的桃花,得了这消息便忙忙的跑进来找姑娘了。”
炎无忧听完抚了抚额,随即吩咐彩宣:“你回去叫彩桃准备给我梳头换衣。”
“是,姑娘。”彩宣应声而去。
等彩宣出去后,炎无忧方转脸看向汐颜无奈的笑道:“这两日怕是没有空进书房教你读书了。这庆成郡主最爱胡闹,她一来,我这里就难得安静。”
汐颜闻言便好奇得问:“这庆成郡主是谁?”
“她是豫王的幼女,今年和你一样及笄,三年前我爹爹带我去参加她主持的‘赛诗会’认识。后来她便常跑到洛州来找我玩耍,每次来总要呆上三五日……”
炎无忧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伴随着数人的脚步声,还有外头廊子下一片丫头们的道福之声。然后是一个脆生生的娇媚的声音响起:“无忧姐姐在哪里?我来寻你玩耍了!”
就有外头丫头彩书的声音答道:“回郡主的话,我家姑娘在书房中呢。”
炎无忧摇摇头,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慕汐颜见状也从锦杌上起身站起来。两人俱都转头往书房门口看去,只见那四合如意云纹的帘子被外头的丫头们打起,一位上穿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下着月白色织金飞鸟染花综裙,梳着双缨髻,髻上插戴着金镶群凤衔珠钿花,耳边戴着金摺丝点翠四珠二面红宝石耳环,如春晓之花般明媚娇艳的女子眉飞色舞的走了进来。在其身后跟着罗氏,王姨娘和焦姨娘,还有些服侍众人的丫头仆妇。
这女子进屋后三步并做两步的向炎无忧走来,脸上的笑意更盛。
炎无忧一见到她便将身后的圈椅推开些,向她蹲身一礼道:“炎无忧见过庆成郡主。”
“无忧姐姐,快起来,你我之间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叫我若曦,我最喜欢听。”那女子忙笑吟吟的伸手将炎无忧扶起。
原来这庆成郡主是豫王羽承光之幼女,名叫羽若曦,私下里和炎无忧很是亲近,喜欢炎无忧叫她的名字若曦,而非郡主。
炎无忧淡道:“郡主一年年大了,今年也及笄了……”
一旁的汐颜听炎无忧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说要有尊卑之分,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所以不能唤她名字么?这是特意保持一种疏离吧?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位满身贵气,容颜娇媚的郡主看向炎无忧的那璀璨的眼神,她就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好在姑娘对那郡主淡淡的,这让她稍微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