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恕轻轻摇了摇头,忽然伸手,一把将那少年拉进了怀里。
“我清醒的很,你不就是想来见我嘛,所以一路跟着我,是吗?”
闻言,少年连忙挣扎起来。
藏了好久的心事被轻易戳破,任谁都没办法假装无事发生。
“我是不是又打扰你了?”
依旧是这样的语调,严恕盯着他的眼睛,心中一动。
“谈不上打扰,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他极少说这种话,遇见余修时,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感觉。
“你真的高兴吗,等你醒了,还是一样会赶我走,会让我去喜欢别人。”
余修看上去要流泪了,说话时身体都在发抖。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今晚的严恕说话相当的不正常,余修自然是不会当真的,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会生出莫名的期待来。
他往前凑了一些,嗅到严恕身上好闻的梨花香。
“你是说真的吗,你是喜欢我的吗,还是说,只是喝醉后的胡话。”
就在这句话落下来的瞬间,严恕就把眼睛闭上了。
余修起初还以为他是在伪装,可是谁知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回答。
仿佛是真的睡熟了。
到了这种时候,这人都能睡着,余修又气又恼,但也只能扶着他回去房间。
这一晚过得很快,第二日严恕眼睛一睁开,就发现了伏在桌子上睡得很香的余修。
他是个知分寸的人,估计是怕自己做出什么来,所以刻意离严恕远一些。
严恕轻轻走过来,没发出声响。
“睡得真熟。”
这样想着,严恕又凑过去看他的脸,瞥见他脸上的红印,忍不住勾起唇来。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余修都是一个精致的美少年。
待到严恕险些凑过去时,余修一下子睁开了眼。
“严恕,你酒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啊。”
他下意识的揉眼睛,发现严恕一直盯着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严恕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顺应于自己的心跳。
“我想了很久,余修啊,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这句话相当于告白了,余修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恕知道他在迟疑,索性伸手揉了揉余修的脑袋。
紧接着,无比严肃,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开口道:“我很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留下来陪着我吧,虽然我这个人很无趣,也没有什么优点,但我会对你好的。”
余修闻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你喜欢我?可是你上次还说是不喜欢我啊,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
严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索性坦诚了:“我以前没喜欢过别人,所以遇见你,也以为那不是,但你走了之后,不论看见什么,我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一定是你,就像是你以前有什么东西都会想到我一样。
”
这话实在动听,余修也是个未经情事的少年,不再推辞,直接就点了头。
“那当然了,我愿意的,你不要觉得我烦就好。”
到了这里,二人才算是真正在一起了。
俗话说,好景不长久,相聚有散时。
严恕从来没有隐瞒过余修的存在,但余修有件事情却一直瞒着他。
所有的遇见都是蓄谋已久,在好几年前,严恕救过他的命。
只惊鸿一瞥,余修就再也无法忘怀。
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手持长剑,替他除去邪祟。
问及姓名时,只以一个“严”字带过。
后来余修自己努力钻研剑法,待到炉火纯青之时,第一件事就是前往乘风阁。
他之所以那样坦荡的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病。
普通人能活数十年,修仙者能过一百年,于他而言,二十岁都是奢求。
大夫从小就告诉过他,人生苦短,遇你所爱,勇于追求就好。
在二十岁生辰那天,他在严恕怀里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真好,他陪自己喜欢的人走过了一段好岁月,哪怕是自己死了,今后严恕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满怀真诚的喜欢过他。
这是余修想到的结局,但不是严恕所想的。
严恕平常是孤单冷漠的人,一旦动了情,赴死二字则显得格外明显。
他没有惧怕过死亡,只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够再看看他的爱人。
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最后才找到了卫朝晨,放下自己拥有的一切,只为换取爱人的几天寿命。
他想告诉余修,他们一起种下的树已经长大了,以前被嫌弃束发难看,而今他也已经学的很好了。
没有余修的日子,他犹如行尸走肉,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见那人一面。
叶远歌听的发愣,提及爱人死亡时,没人能比他更感同身受。
若是有法子能把他的顾师兄还回来,他一定在所不辞。
人们总是这样,相爱的时候不知疲倦,待到人死去了,才惊觉时光短暂。
“师傅,我们进去吧,算来已经是第七天了。”
逝者之魂,就算找了回来,最多也只能残留七日。
这七日严恕哪里都不去,只是想在院子里陪陪他的阿修。
凌紫桐也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觉得严恕疯了,但无论说什么,都劝不回来。
“你就是见的人太少了,才会走上这条路。”
可笑吧,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以为严恕会遇到更好的人,同样的,她也相信,那个人能够陪他更久,而不是牺牲一切,换取一个死人的七天。
“你走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严恕话音刚落,怀里那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困了,先睡一觉,倘若醒了还能看见你就好了。”
余修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严恕咬住唇,不肯表现的太明显。
“别睡了,我们种的树长大了,你多看几眼吧。”
第90章 重逢(1)
余修没有回答,严恕的眼泪也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凌紫桐方才还有很多话想说,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叹了口气,轻轻道了句“何必呢。”
寻常人们想不明白,也不会选择去做的事,严恕反而念念不忘。
犹记得余修死去的那两年,他日日钻研剑谱,说是要写一本最好的送给他的阿修,不管出任务多忙,回来第一件事一定是记得院子里的这棵树。
凌紫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想过劝劝他,但明白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所谓的来要一个说法,她也只是想问问严恕,当时为何会选择背叛自己,投奔魔族。
如今有了答案,她只呆愣在原地,不肯多说。
叶远歌看着那人怀里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时间一秒秒度过,最后什么都不剩。
严恕是深情的人,越是重要越不会声嘶力竭,他只是低垂着头,任由眼泪大把往下掉。
余修已经离开过他一次了,再来一次,他还是无法接受。
“我还给你们吧,是我严恕背信弃义在先,弃各位同门于不顾,这条命用来作赔,还望诸位今后善待我乘风阁子弟。”
说罢,他就调动灵力,伸手往自己心脏处击去,动作之快,离得最近的凌紫桐尚且没有看清。
待到反应过来时,严恕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
院子里的树依旧茂盛,代表着严恕的岁月却已然结束了。
“严恕——”
凌紫桐哭喊着,上次还未痊愈的伤口裂开,又渗出鲜红的血来。
顾洪已经看惯了生死,只做出一副旁人姿态,“节哀,这已经过去了。”
叶远歌什么都没说,浑身都在发颤。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顾辞暮是怎么在他怀中闭上的眼睛,不论过了多久,想起来时,还是会觉得心痛。
像是有人持刀去剜心般,只要想起,就会感到无力。
自乘风阁回来之后,他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情,专程去了一趟归元殿。
魔族与各门派的斗争还未结束,卫朝晨也已经好久都没回过这里。
他一日不回,叶远歌就在旁边等着,直到他回来为止。
顾辞暮是他带走的,不管怎样,他都要知道那人的下落,除非亲眼看见尸身,否则他绝对不会相信。
许是上天垂怜,就在严恕离开的这一天,卫朝晨回来了。
他一袭黑衣,带着满身风华,看上去略微有些疲惫。
见叶远歌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叶远歌也不急着追过去,只隔着远处喊了一声:“魔君,我有事情想来找你。”
卫朝晨耸了耸肩,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归元殿经过上次的事情,这回看起来过于安静了。
“魔君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要过来的,还请你能够坦诚一些。”
现在的他,面对卫朝晨时,已经没有当初的害怕了。
卫朝晨也不意外,但有个问题比他问的更快:“听说是你杀了影蛊司,现在还敢过来找我,这究竟是你胆子大还是我自己有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