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式发音显得十分有气势,久久地在整个地宫里回荡。谢贽几人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她居然还真镇住了那些人。
“你的阴谋诡计我已经全部看穿了。”杨得瑾的表情变得严肃又冷硬,“你设计困扰这些信徒,然后再以救星的姿态出面为他们摆平,以博取他们的信任!”
教宗冷哼一声:“空口无凭,我从来没有骗他们为我卖命!”
“是吗?”杨得瑾的语气中危险意味尽数暴露。
她看到一旁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桶,那是用来装神汤的容器,在地宫火光的折射下,能看到里面还有水。
“你说这是能断人罪孽的神汤?”杨得瑾指着那桶说道,左手从前襟的隔层里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方帕扔了进去,“那么你能说这张手帕也有罄竹难书的罪过吗?!”
说完,杨得瑾便俯身将桶中手帕拣了出来,整个布料已经变了色,正一滴一滴向下滴着猩红的“血液”,就算视野再不明亮,也能让所有人看见。
信众哗然。
“怎么回事?!定罪神汤不是只能断活人的罪孽吗?!”
“神汤确实能灼烧罪人的皮肤,让人鲜血直流,可……”
“可那手帕分明是死物,一个死物怎么可能会流血呢?!”
“难不成都是假的??!”
“太可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场面逐渐变得混乱,开始初步脱离教会的几个高层的控制了。
教宗面具下的嘴唇有些颤抖,不知该作何解释,几个枢机有些维护不住秩序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辨人恶行的神汤,这就是普通的碱水!”杨得瑾仿佛嫌场面还不够混乱似的,无情地揭露大成教的骗局,“碱水遇到姜黄便会呈现血液一般的颜色。”
“他们带上来的,所谓的罪人,各个衣衫褴褛,布料泛黄。分明就是浸过了姜黄!”
“姜黄被碱水一浇,瞬间变成血淋淋的样子,这就是定罪泉的真面目,这就是他们行骗的把戏!”
再不把杨得瑾抓起来,大成教的集会就要被她毁于一旦,教宗怒目切齿地大喊道:“枢机卿!你们在发什么愣?!把他绑起来,给我堵住他的嘴!”
三个枢机也不急着安抚信徒情绪了,转身就朝杨得瑾冲过来,杨得瑾装完逼就跑,下一秒就跳下高台,戴上兜帽,重新混入白袍信徒中。
她一边在人群中游走,躲避着面具人的追捕,一边还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你们被这□□找上门的时候,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们交了那么多钱,得到了什么?
“他们收了你们那么多钱,他们又为你们做了什么?”
杨得瑾身形修长,动如脱兔,利用混乱吵闹的人群做掩护,而身后戴着面具的枢机和小喽啰,横冲直撞,创倒了不少人。
“我想起来了!”人群中另有一道声音大喊道,“我家闺女失踪,虽然托教会的福回了家,但从那以后她就像中了邪一般,整日里担惊受怕,不敢见人。教会到现在都没给我个解释呢!”
某个角落里的薛员外:?
怎么感觉跟他家闺女情况这么像呢?
杨得瑾咂舌:真没想到裴少卿嗓门能这么大。
“咱们监丢失的武备找是找回来了,可全都是些破铜烂铁!你们教会为什么没有把原本的武器找回来,该不会是被你们掉了包吧?!”
人群中的军器监监丞:??
教会里面有咱们监的同事?
裴煜游走在人群的另一边,听见蒯刚这说完,紧接着又开始接台词:“还有大理寺越狱的犯人,抓回牢里的第二天就被人杀掉了,我想该不会是勾结你们教会,然后被你们灭口了吧?!”
凌乱中的大理寺卿:……这事儿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子酬:原来这就是社交牛杂症,长见识了。
第59章 府兵
裴煜、蒯刚、谢贽三人的分头行动是杨得瑾计划的一部分,至于他们喊的那些内容,全部都是谢贽和杨得瑾调查出来的结果。
杨得瑾失踪以后,不仅全城的信徒有了异动,她们派出去暗访的桩子也来了消息。
薛员外的独女,说是离家出走,其实很大概率是被人绑架了。在薛员外加入大成教之后,他家女儿立马就被放回了家。
探子来报,说薛府千金归家后,整日闭门不出,形容憔悴且多疑敏感。
杨得瑾知道,她这应该是被绑票的后遗症,属于轻微的抑郁。
而军器监那边,原先的武备还是不知所踪,教会给他们找回去的只是一些旧式兵器和残次品,说是破铜烂铁完全不为过。
没人知道那批新式武备的去向,如果大成教真的胆大到敢私吞朝廷武备,那可就太刑了。
大理寺逃犯一案倒没有单独派人去查,一个裴煜就轻松打听到了,那重新被抓回来的逃犯死在了大牢里。
头上有伤,本以为是撞墙自杀,结果后头又从那人的吃食里面验出了毒,是有人谋杀。逃犯生前跟教会的人接触过,说不定还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那么教会的杀人动机也有了——灭口。
还有许多相似的案件,疑点颇多,但确实如同谢贽所说,难以撼动教会的根基。
裴煜和蒯刚把这些调查结果喊给众人听,目的就是为了动摇这些信徒对教会的信仰。
按照杨得瑾的说法,这些信徒也并非全都坚定不移地信任着教会,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时机,缺少一个出头的人来引出他们的疑问。
就像皇帝的新衣的故事中,没有故事最后的小孩子指出皇帝身上空无一物,那些围观的民众根本就不敢承认自己没有看到任何衣物。
既然他们缺少这个契机,那杨得瑾就设计给他们创造一个这样的契机。
蒯刚不太理解杨得瑾的想法,心里只觉得悬,喊了以后还要小声自言自语道:“能不能行啊……”
整个皇陵地宫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推搡着,叫骂着,混乱至极,堪比现代春运。大成教的那些枢机和侍从,面对上百号群情激愤的信众,隐隐有了退缩之势。
“我的妻子,虽然平安度过了难产,却诞下一个聋哑儿!教会不是说会母子平安吗?!那为什么我的孩子会是残废?!!”
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尤其愤怒,分散在地宫两边的蒯刚和裴煜都愣了一下,确定不是对方在喊。
杨得瑾闻言倒是眼中一亮:这个声音,难不成是程铎?
京兆府尹她也派人去盯着的,不过他家孩子先天残废还真不能怪教会。
她查过了,程铎跟他妻子是三代以内直系血亲,生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会是畸形儿,聋哑都算不错的了。
这件事情上,教会确实派了不错的医生产婆去帮他妻子度过难产,但人家再有本事也控制不了遗传学的事,其实还是有帮到程铎的。
“我家丢失的孟子孤本到现在都没找回来,那可是我家的传家宝,你们不是说会帮我找回来吗?!啊?!!”
“我加入教会就是想知道是谁谋害了马禹先生,你们给我说鬼神作祟??鬼神夺命用得着下毒吗?!一群江湖骗子!”
“就是,我祖母用了你们的秘药根本就没有见好,你们倒是给个说法啊!”
有越来越多的信徒开始自发喊出心中的不满,抱怨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饶是先前再怎么苦苦维持的虔诚,在从众心理的推动下,他们也无法忍受被欺骗的事实。
人的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便越不能接受被人欺骗戏弄。
教会当初想要笼络这些位高权重的信徒一步登天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有天会被这些人反噬吧。
“打倒大成教!”杨得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振臂高呼道。
“打倒大成教!!”
“打倒大成教!!!”
这一呼百应的感觉,杨得瑾爽到了。
枢机和他们的小喽啰已经完全追不上杨得瑾了,他们被怒火中烧的信徒们牵制住,淹没在人潮中。
计划已经算是成功了,就是不知道谢贽那边能不能行。
杨得瑾正这么想着,便马上有人被推出人群。
谢贽指着那个人大喊道:“快看!那个人好像是方才被处刑的犯人之一,虽然换了身衣服,但他的鞋子都还淌着血水!”
杨得瑾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低声惊叹道:“还真被他找到了?”
杨得瑾说过,那些被押上去的“罪人”全都是教会找的群演。
谢贽想,地宫偏远,地道四通八达,他们没可能演完戏就离开,只会是下台后,在众人的视觉盲区换一身衣服,然后重新混入信徒中。
所以,谢贽便自告奋勇,穿梭在人群中把这些人抓出来。
谢贽声音并不大,但离她近的信徒都听到了,他们纷纷看向被丢出去的那人,果然看见他鞋子湿漉漉的,一踩一个“血脚印”。
“神汤果然是假的!”
“竟敢找人演戏给我们看,我们是那么好糊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