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啊,因为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李子酬的语气弱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被她的情绪所牵动。
她从未如此鲜明地感觉到,自己是被人宠着,是被人偏爱着的。
白清扬的眼中升腾起一层雾气,胸中的鼓动喧嚣着,血液在全身跳动。
怎么办?好高兴……高兴得要晕过去了……
是啊,阿耶的案子真相大白,她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份无法压抑的悲恸……这份难以疏解的难过……是为什么……?
忍耐阈值突破极限,妆容被泪水洇花,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与小说中常描写女生哭泣的梨花带雨大相径庭,整个刑部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奇怪……真的好奇怪,明明刚才,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真的一点都哭不出来。然而为什么……只是李子酬的几句话,她那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全面瓦解。
与那一次在宣室里的哽咽不同,这一次是骤雨般的号哭,是各种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引起的爆发式宣泄。
李子酬暗暗松了口气,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给她以微小的安全感:“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比起现在这样毫无形象的大哭,李子酬更怕她刚刚那副眼神空洞,生气全无的样子,像是被夺取了灵魂一样。
白清扬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子酬能感觉到自己的颈项湿漉漉的。
她默默承受着怀中人几近崩溃的情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由她发泄。
白清扬把李子酬的前襟揪得紧紧的,泪水一股脑地浸在玄色的布料里,留下似有若无的痕迹。
直到中秋的月亮高悬在穹宇正中,怀中的人才逐渐平息下来,从原先的暴风哭泣转变为小声啜泣,李子酬就静静地拥住她,给她顺气。
“好点了吗?”
白清扬低低地嗯了一下。
事实上她听见李子酬的声音,堪堪止住的眼泪差点又忍不住渗出来,因为她心里认定了,这个人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的泪水,会给予她最大的安慰。
安抚好白清扬之后才算真正结束,李子酬把她放开,衣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温声说道:“你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泡个药浴,再点上安神香,你会睡得好些。”
“那你呢?”白清扬鼻音很重地问道。
“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善后。”李子酬捋了捋她的鬓发,“等你明天醒来,白相会沉冤得雪。
“我会为他追谥,为你和你阿娘,重建丞相府,光复白家。
“而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白清扬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但季追鹿他……”
“有谢贽在呢,别让他再刺激你了。”李子酬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该负责到底,又说,“还是让我跟你一道回宫吧,把你送到玉衡宫之后,我再去一趟邀月阁。”
李子酬说完便牵过她的手,想要带她离开刑部。只不过才刚踏出去一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黑暗瞬间侵蚀掉视野,喉间涌起的血腥味再也压不下去,她像是突然被抽去力气,一头栽倒在地上。
“酬……?”
“李子酬!!!”
作者有话要说:
杨得瑾:气死,我是什么容易被卷入风波的特殊体质吗?!
李子酬:你这百分百参团率我是认可的。
小白的生辰在中秋节,也就是阴历八月十五,在第七十七章 提过的。
第123章 诊治
“李子酬!!!”
白清扬有些没反应过来,交握的手分开的那一刹那,她才慌忙地想要去把她拉住。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杨得瑾,在看到李子酬倒下的那一刻,大喊着挚友的名字飞奔而来。
白清扬哭的时候,审讯室里有些刑部官员想探出头来瞅两眼,都被杨得瑾给瞪了回去,这会儿突然发生变故,大家挤在班房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酬,你怎么了……”白清扬跪在地上,扶着李子酬的肩,声音颤抖着。
“李子酬!”杨得瑾跑到两人面前,把李子酬揽到自己身上,“醒醒!你怎么回事,你他妈别吓我!!”
白清扬怀中一空,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杨得瑾一眼,对方正摇着李子酬的肩膀,试图把她弄醒。
但李子酬只是紧闭着双眼,像是被拽入了层层梦境,怎么也唤不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陛下她……”
“怎么会这样……”
“快!快去叫太医来!”
“把季追鹿押入死牢待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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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毒。”身穿公服的少女捻着一根银针,在细细端详过之后,如此说道。
白清扬大惊失色道:“什么……杭太医不是说箭上没毒吗?”
李子酬躺在床榻上,面色发青,嘴唇却呈现出不详的深紫色。昏迷中的她,眉头紧锁,呈现出梦魇缠身一般的痛苦神色。
这位太医院的肄业生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老气,她将银针搽干净之后,才拿打湿了的棉帕清理掉李子酬嘴边的血迹。
“老头子见过的毒不多,这毒又有潜伏期,所以才没被看出来。”少女解释道,“这是来自草原的狼毒。”
“狼毒?”谢贽说话了,“可是杭小医官,狼毒猛烈,不是几乎见血封喉吗?”
女皇中了狼毒怎么可能还活的下来呢?
姓杭的小医官摇头,对几人说道:“此狼毒非彼狼毒。
“谢大人说的狼毒,是由狼毒花制成,那种毒物生长在南方的一些高山上,乃是真正的见血封喉。
“而我说的狼毒,取材于狼茄草,是生长在北方草原,一种毒性较弱的植株。”
白清扬:“毒性较弱,那她会没事的,对吗?”
杭小医官又是沉重地摇摇头:“毒性较弱只是相对于狼毒花而言。这种毒,草原人一般用来训狼或训鹰,以此筛选出体格强壮的猛兽。但野兽飞禽能扛得住,人可不一定扛得住。”
“毒素刚侵入外伤时,会给伤口带来强烈的烧灼感,产生剧痛。
“几个时辰过去,血液携带毒素流经全身,进入潜伏期,狼茄草的镇痛功效发挥,中毒者表现为感痛削弱,精神亢奋,不知疲累。
“而毒素一旦流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就会进入毒发阶段,表现为精神恍惚,食欲不振,气血上涌并伴有全身阵痛。看陛下这样子,应该是忍了很久吧。”
白清扬听罢,回想起之前李子酬的反常:
在躲避追杀的那个夜晚,李子酬无数次被痛晕,又无数次被痛醒。
在杭太医取出箭头之后,却说伤口一点不痛,还看上去尤为精神。
在邀月阁内,她频繁走神,明明脸色不对劲,却硬说没事。
原来如此,她不止瞒了阿耶的事情,还对自己隐瞒了病况,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为了给自己所谓的惊喜,忍受着全身疼痛,还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白清扬又红了眼睛,紧握着李子酬的手,把脸埋在她手心里。
白清扬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周怀衿也看不下去了:“杭小医官,这毒究竟要怎么解,你就直接说了吧!”
杭小医官:“很简单,还是狼茄草,制毒用的是叶,解毒则用的是根茎。只要以狼茄草根为药引,辅以其他药材内服,就可以解毒。”
周怀衿:“太好了!那我这就去找狼茄草。”
“请稍等,首辅大臣。”杭小医官却在这时叫住他,“这种草,中原的医馆药房鲜有。而这个时节,草原上估计也很难再找到狼茄草了。”
周怀衿一听:“那怎么办?!”
一直阴沉着脸的杨得瑾突然转身离开,气势汹汹的,像是要去打人。
谢贽一愣,赶紧拦住她:“你干什么去?”
“去找季追鹿。”
“你找他也没用的,他要是有解药我早就问出来了。”
李子酬晕倒得突然,早在那几个御前太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谢贽就又提审了季追鹿,结果别说解药,季追鹿甚至都不知道那箭上到底淬了什么毒。
“那你要我怎么办?!”杨得瑾急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面对杨得瑾激动的反问,谢贽只是按住了她的肩,用她一贯沉稳的声音说:“冷静下来,你忘了大理寺还关着几个朔北人吗?”
杨得瑾闻言,瞬间有了希望:“那我……”
谢贽知道她想说什么:“交给裴煜,他不行的话还有我。”
“可是……”
“二位争论得还太早了,”杭小医官突然介入二人的对话,“若是真有解药还好说,若是没有,二位恐怕得另想法子了。”
狼茄草是朔北人专门用来驯服猛兽和猛禽的工具,反正她行医四方,还从没听说过有人特地去制作解毒的药,估计还得她自己来配。
周怀衿:“那若是朔北人没有解药该怎么办?”
杭小医官沉思一阵:“嗯……那就只能去胡商那里碰碰运气了,再不然,恐怕就只能问草原人要了。”
杨得瑾:“我认识几个胡商,我去找他们。” 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便自己跑了出去,谢贽这次倒是没拦着她,而是朝几位欠了欠身,也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