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席先生救了他。
“我没有。”
知道秦寂先前就对自己的做法略有失望,所以沈清疏才会瞒着对方行动,急匆匆地,他解释:“我要救他,他身上有儡丝,他被异仙操纵了!”
音调越提越高,沈清疏再无往日的矜贵优雅,如同被噩梦魇住,情绪激动,双目隐隐地泛着红。
想都没想地,秦寂一个手刀,打晕了对方。
冷眼旁观的席冶勾唇:“你倒是果决。”
继续保持刚刚那种状态,沈清疏只会被心底的恐惧偏执拖拽,愈发陷入魔障,轻则受伤,重则境界跌落,毁了道行。
终究被沈清疏的表现所动摇,秦寂打横抱起沈清疏,不闪不避,直视席冶。
席冶也懒得扯谎,大大方方,任对方打量。
“我不管你是谁,”意有所指,秦寂低声,“别伤害他。”
异仙下山又怎样?他在意的唯有沈清疏。
担心惊动清风派的弟子和其他村民,沈清疏一开始便设下了隔音结界,秦寂则是因为修为更高才发现异样,待他一离开,夜色便重归平静。
知晓原著的结局,顾琮轻轻:“不追吗?”
——在主角尚未彻底成长之前,扼杀。
尽管他清楚,席冶对杀人毫无兴趣,可如果主角和反派注定只能活下来一方,那顾琮宁愿自己来当这个坏人,推着席冶做选择。
谁料,下一秒,青年竟松开了牵着他的手,重重掩唇:“咳。”
淡淡腥甜弥漫开来。
顾琮鼻子灵,第一时间闻出那是血液,想询问,却见青年隐晦地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安静。
不动声色地垂手藏进衣袖,席冶动动胳膊,带出某个藏在自己身后的男孩:“有没有受伤?”
“没事儿,我好得很,”用过的儡丝断成两节,马石头却没扔,故意活蹦乱跳转了一圈,才仰头,小心看向席冶,“我家里有治风寒的药。”
席冶垂眸:“不怕?”
当着孩子的面,平白无故,把好端端的主角吓得那般癫狂。
“怕什么?”大着胆子,马石头道,“席先生又没做坏事,还帮了我。”
弧度浅淡地,席冶勾唇,颔首:“去歇息吧。”
“我和顾琮暂时不会走。”
来都来了,总要和主角们好好玩玩才行。
生平第一次直面修真界的危险,马石头听话上床,闭着眼,脑子却忍不住想东想西:
修仙,似乎没他想象中那样好。
外表超凡脱俗的仙长,有时候,也未必比他们这些俗人强上多少。
但他毕竟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白日里上山采药,晚上又受了惊,疲惫涌起后,很快便盖着被子沉沉睡去。
顾琮也趁机,默默拉起了席冶的手。
袖口翻卷,青年掌心果然染着一块干涸的红痕,被他牵着的指尖,亦似冰块般,冷得不像话。
随手布下隔音结界,席冶不在意道:“出流云山时的旧伤。”
“休息休息就好。”
否则,以沈清疏眼下的修为,哪怕尽全力,也伤不到他的一根头发。
顾琮却没应声。
分明是木石造就的躯体,连血液都取自席冶,偏偏顾琮的体温,总会更高些,像个热乎乎的小暖炉。
一下又一下,耐心擦净脏污,他仔细将晕开红痕的帕子重新放回储物袋收好,堪称越界地,将席冶的手放在中间,用自己的掌心,一上一下夹住,摩挲。
甚少见到顾琮这般寡言,恍若赌气的模样,席冶了然:“担心?”
顾琮嗯了声,又道:“还有点……”醋。
险险将最后一个字吞回喉咙,顾琮低着头,紧紧抿唇。
他平常说话时,自带少年人的清亮,偏这一句有些哑,低沉的,暗藏磁性。
分分钟读懂某人的情绪起伏,认真回忆了一圈,席冶自认没对沈清疏展露任何与暗恋有关的情愫,最终,福至心灵般,他将目光移向睡着的马石头。
这一眼,如同无声的鼓励,一下子打开了顾琮体内委屈和别扭的开关:“你对他很好。”
“冲他笑,还让他叫你先生。”
席冶:最开始牵线鼓励自己和马石头好好相处的到底是谁来着?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明白自己这低落来的毫无道理,顾琮努力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以后要带着他一起吗?”
悉悉索索。
窝在少年胸口的白雀似是察觉到什么,摇摇晃晃探出个小脑袋,伸长几乎没有的脖子,蹭了蹭顾琮的下巴。
听到这话,席冶既好笑又好气,忽然不想再忍耐,一字一顿,问道:“你觉得,我对他和对你一样?”
顾琮:不是吗?
他和马石头都无视席冶的身份,对「异仙」展露了善意,所以才会得到青年的特殊对待。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一抹柔软便覆住了他。
覆在他的唇上。
触感温凉,湿润且有弹性,顾琮琥珀色的瞳仁陡然紧缩,一抬眸瞧见的,就是青年蝶翼般轻颤,卷翘的睫毛。
青春期,本该是最容易躁动的年纪,他却对恋爱没什么兴趣,暗暗回避一切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唯独这一刻,顾琮竟没躲,甚至还隐隐地,渴求更多。
偏生,突然亲了他的青年浅尝辄止,仅一下,便直起身,于跳动的灯火下,静静望着他:“现在,还觉得我把你当成孩子吗?”
“顾琮。”
第157章
耳根如火烧般发烫发热, 顾琮僵着脊背,直勾勾盯住席冶,茅塞顿开地,在一瞬间, 理解了自己近来的反常。
旁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他确实只关心自己在席冶眼中的形象。
他希望自己在席冶眼中是成熟的, 稳重的,可以被信任, 可以被依靠, 可以陪对方一起,逃离既定的剧情。
以至于面对沈清疏这个原著里的白月光, 他甚至会暗戳戳拿自己和对方比较,听到席冶说约定作废时,偷偷高兴得不像话。
……
嫉妒。
吃味。
原来, 这种种的异样,并非仅仅出自怜惜吗?
耳根到后颈红得如煮熟的虾子, 偏偏大脑在冷静地运转思考,理智地剖析自我, 半响没等到对方除开视线之外的回应, 席冶误以为自己还是太唐突了些,吓到了小朋友, 正想随口打个圆场, 却被顾琮一把抓住了手:
“出去说。”
房门开合,夜风涌进,被隔音结界罩住的马石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睡梦中拽紧被子, 翻了个身。
先前缩地成寸, 几步瞬移到马家村, 席冶怕把顾琮弄丢,一直牵着对方。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少年没再被动承受,更没绅士去握腕部,而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月色皎洁,席冶任由对方拉着他,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条浅浅的小溪边。
——顾琮本打算带席冶去他们先前住过的小院,那是整个村子最偏僻的角落,未成想,路过时,他才发现里面亮了灯,应该是被村长借给了别人用。
于是,白日里常常被用来浆洗衣物的小溪,就成了新的选择。
确定没谁会再来打扰彼此,顾琮倏地刹车,停步,转过来:“你心悦我?”
这一下停得着实急了点,亏得席冶对身体的掌控力够强,才没有直接撞进对方怀里,亲都亲了,席冶再没什么好掩饰,大大方方:“嗯。”
以往总是顾琮打直球,先对他告白,偶尔换一次,倒也别有滋味。
然而,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少年脸上仍不见雀跃,似乎在纠结接下来要怎么开口,微微蹙着眉。
悄悄嗑糖的1101:完蛋,该不会要翻车吧?
这怎么像电视里拒绝告白的前奏?
“吓到你了?”猜测刚刚成年的顾琮还没有确定性向,席冶试探地,扬了扬眉,“嗯?”
稍稍上扬的尾音,多多少少,露出催促的意味,下定决心般,顾琮张口,头一次在席冶面前,表现出质问般地咄咄逼人:“你喜欢的当真是我吗?”
“而不是透过我在看别的谁?”
否则,以席冶的性情,又怎么会因得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主动亲了自己,将一腔真情托付给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快穿员?
席冶一时讶然。
他没料到顾琮会这般敏锐。
对方的元神刚刚住进傀儡时,席冶的确会偶尔透过顾琮的脸,想到娱乐圈,自己与顾琮初识的那一世。
没办法,谁叫往后几个世界的顾琮,年龄都要更大些,五官一模一样、气质却迥异的爱人整日在眼前乱动,哪怕是席冶也会晃神。
但,自己吃自己的醋……这要他怎么解释?
“算了。”目光时刻留意着席冶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顾琮忽然泄了气,梗着脖子,却给人一种蔫耷耷的错觉。
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他的手不听话地抬起,圈住青年的腰,用力把人带进怀里,抱紧:“反正你已经承认心悦我,就不准再反悔。”
无意在顾琮心中留下无谓的隔阂,席冶张口:“其实……”
“没有其实,”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顾琮难得任性,闷闷,“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