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怎么个灌输法?”
“就我看来啊,虽然您对主席的思想学习的很深入,但是咱们整个生产队的综合素质还是比我们城里可差远了。”
“哪差远了?”王根生不由自主地被林逸秋给牵着走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刘家村吧,村里的标语也太少了,不能时时刻刻把主席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他们中才会有人才会受到这些人的蛊惑。依我看呐,就得专门让这群人去刷标语,不但能让他们每天接受主席思想的熏陶,还能让他们接受社会主义的磨炼。另外,我觉得咱们得罚他们每天都要站在烈日下背三小时主席语录,三天做一回思想汇报,由队长找人专门监督他们……”
林逸秋想的是,这群人都是老弱妇孺,除了干活基本都是关押在牛棚里,牛棚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就跟坐牢差不多,长期下来这人简直是身心折磨。
他们农活也干不动,马上秋收就要来了,万一真把人累出个好歹,简直是造孽啊,倒不如做点轻松的活儿,顺便晒晒太阳放放风,起码先撑过这几年。
王晓军忍不住插嘴:“只是让他们刷标语?这会不会太轻松了?”
“哎呀,王晓军同志,你可太小看刷标语这任务了,眼下这个天气那么热,刷标语可不比干农活轻松,而且如果他们有写错什么,到时候数罪并罚才叫有理有据……说实话,如果因为几个包子把人罚了……说出去还让人以为咱们十二分队的社员有多小气呢。”说到最后,林逸秋声音小了许多,但是他身边的人依旧听得很清晰。
王根生若有所思,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逸秋怕他不同意,又加了一把火,他压低了声线在王根生耳畔说道:“王队长,您看着这些个人,尤其是这个解春山,简直是死不悔改,你折磨他的肉体,不过是让他死的快些,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但是您的风评就要变差了,毕竟是人命官司,您的仕途还长着呢……”
王根生闻言心头一震,不错,如果这个解春山真的死了,虽然他不至于坐牢,但少不得又要被大队长骂一顿。
听闻早年间有人搞批斗把人家几十户杀绝了,从此之后这事情的度就变得不好把握了,这两年大体风向已经不如从前,真把人搞死了,确实是对他的名声不利。
现在他才五十岁,说不想往上升是假的,搞死了解春山确实是百害而无一利,把人留着慢慢折磨才是长久之道。
想到这里,王根生不由挤出一个笑容:“林逸秋同志?”
“我在。”
“你这小同志年纪虽不大,但是见识却很不错,以后肯定会有前途的!”王根生本来想问林逸秋想不想来他手下当差,可是一想对方才来了一天,还需要好好观察一下,便放下了这个心思。
林逸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根生话锋一转:“可是这标语总有刷完的那一天啊,到时候这群人又该做什么呢?”
林逸秋意味深长道:“挑粪、养猪,多的是磨人又不累的活儿!”
王根生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不错不错!那就这么办吧!晓军——”
“我在我在!”
“你找个人,每天专门来给我盯着这帮人,切记,别让他们偷懒耍滑!”
交代完事情,王根生嫌恶地从这群人身上挪开眼睛:“行了行了,今天的批斗大会就开到这里吧!”
说罢,王根生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刘家村。
村口观望的村民跑回来报信:“他们离开刘家村了!”
“真走了?”
“真走了!”
众人一阵欢呼,宋国庆更是激动地拍手唏嘘道:“往年我们在王根生手里吃了不少亏,原来硬的不行,得来软来的。”
林逸秋感觉自己现在还脚下轻飘飘的,刚刚脑子都是空白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切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渡过难关了,果然他能穿书还是有两分气运在吧。
他听见宋国庆这样说,赶紧让对方把念头打消:“同样的招数他还能上当第二回 吗?”
“行了,咱们赶紧把老人们送回去吧!”
林逸秋跟刘季年几乎同时赶到解春山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林逸秋把人身上的绳子牌子全拆了下来,然后把他扶到刘季年背上。
解春山病了许久,早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刘季年轻松地就把人背到了背上。
另一边陈铮也被人松了绑,他赶紧跑到母亲身边,把人也搀扶起来。
不少没回去的村民们也上来帮忙知青们的忙,把牌子绳子收拢起来,这一刻大家没有了往日的恩怨,变得空前和谐起来。不少村民还上来跟林逸秋打招呼,侧敲旁击地想给他送点吃的,被林逸秋一一拒绝了。
趁其他人都在牛棚帮忙,林逸秋偷偷跑到了猪圈这里,果然这里只有刘季年一个人忙前忙后。
林逸秋从小布包里又拿了一片人参给解春山服用下去,心道:经过今天这一遭,老人怕是很难撑过这个年头啊。
刘季年忧心道:“我再想想办法去找个大夫来给先生看看吧。”
两人伺候解春山入睡以后便出去了,林逸秋前世在病房里照顾过爷爷,也知道一些照顾病人的相关事宜,便把自己知道的几乎都告诉了刘季年。
最后他好心提醒了一句:“照顾病人的事情很多很杂,你最好是找个本子记一下。”
“好,多谢。”
刘季年迟疑了一下,又说:“那个,我……”
第53章 美味
“等等,你让我猜猜——”林逸秋揶揄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又欠我一命?”
刘季年被人戳穿也不尴尬,闻言直接回答:“是。”
林逸秋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一下子忍不住:“噗嗤——”
“你笑什么?”
见对方露出迷茫的神情,林逸秋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才来了两天,你就欠了我两个人情了,往后我还要在这边呆那么久,你欠我的人情岂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会还的。”刘季年定定地看着他。
林逸秋被青年真挚的目光一刺,有些不适应地挪开了视线,暗自小心地舒了口气,他感觉心脏被莫名的烫了一哆嗦,随即听见自己轻声说了一句好吧。
等出了刘家村,王晓军也渐渐回过味来了,他是有话就憋不住的性格,想到就嚷嚷出来了:“刚刚这个林逸秋是不是帮那群坏分子开脱呢?叔儿,咱们就真的高高举起,低低放下?”
王根生现在心情大好,就像林逸秋说的,用一个肉包做由头属实是小题大做了,传出去他也没面子,这两年,他确实是着急了些,索性目的达到了,他也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见侄子如此迟钝,他无奈摇了摇头:“不管怎么对付他们,达到我们的目的就行了。”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批斗那帮人嘛,王晓军心里默默补充道。
蠢货!王根生心中暗骂一句。
王晓军一看对方脸色变了,立刻转移话题:“嘿嘿嘿,叔儿,您这次给刘季年卖了个好,他以后可得好好听您的了吧。”
说到这个事情,王根生脸色略微好转,他一直觉得刘季年这小子并非池中之物,他在刘家地位也很尴尬,肯定不甘屈人之下,所以自作主张把刘家村代理村长的位置给了对方,横竖以后都是一家人。
不过他一个长辈还要去贴小辈,王根生也觉得挺没脸的,故而只能狡辩说:“要不是红芳非他不嫁,我也不想舔着个老脸去奉承他。”
提到这个女儿,王根生就一脸愁容,他跟刘大斌做了一辈子死对头,从小就相互攀比,后来一前一后结婚生子,但都只得了两个女儿,他幸运一些,老妻给他添了一个老来子,不然他恐怕也得从旁系那里过继……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王晓军一眼,心说自己不但儿子扶不上墙,侄子也不尽如人意,这恐怕是唯一比不过刘大斌的地方了,还是尽早想办法给自己找两个靠得住的女婿好一些,刘季年算一个,今天那个林逸秋倒也不错……
“那个林逸秋说他父母是双职工吗?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十七了吧,是江省人。”
“江省,啧,真远啊,大好青春就要耗费在咱们这儿了……他虽年纪不大,但人却很机灵,你有空多跟他学习学习,以后柱子能靠的上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王根生训诫道。
“是是是。”王晓军表面被训得服服帖帖,心里也不服气得很,凭什么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知青就能得队长一而再再而三的夸奖,而他这个亲侄子还得靠边站,哦,还是他发掘的呢!
一对叔侄就这样各怀鬼胎地回了王家屯。
林逸秋还不知道自己被王根生“看上”了,回了宿舍以后,他立刻得到了一大群知青的追捧。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他讲这些年被王家屯人各种欺压的经历,还有吃了哪种亏,林逸秋总结下来,不外乎就是田里那些事儿,知青们其实也不傻,就是老乡们都是勤劳肯干的人,便是有怨言也不说,他们作为外人就不更好说了,只能这样憋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