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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市的夏夜并不闷热,徐徐风中甚至掺着些微凉意,比薄澜悬特制的28℃空调房更令人舒适。
悬悬原本很乖地稳步走着,可途经一棵老榕树时倏尔一激灵,旋即浑身的毛几乎根根竖立,似是想“嗷嗷”叫,只是它戴着防吠嘴套,故而只能发出短促憋闷的“呜呜”声。
它四腿也随之加速,牵引绳猛地绷紧,江雾萦被拽得险些一趔趄。
“悬悬?”江雾萦望着突然躁动起来的大狗子,茫然道,“慢一点呀,我跟不上了。”
悬悬不听,仍在拔足狂奔,江雾萦着实体力不支,被它拖得面色都隐隐泛白。
正快到极限时,悬悬突然停了下来。
江雾萦终于解脱,急忙蹲下.身,捂着肆意乱蹦的心脏平复呼吸。
他这么一蹲,视觉上比悬悬还小一圈,大狗子挡在他跟前,他便没能瞧见悬悬提防且凶狠的眼神。
眼前地面骤然落下一条瘦长黑影,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宽和慈爱的语气,添了自然衰老后的喑哑。
“小萦?秦伯伯好多年没见你了,还记得伯伯吗?”
分明尚有几步的距离,这声音却如同削铁如泥的匕首,隔着咫尺之遥刺入江雾萦耳中。
当年情状太可怖,他又在幼年,那人的长相与声音基本忘了个干净,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却始终铭刻在记忆中,只需这样如同寻常寒暄的一句话,便能唤醒所有尘封的、战栗的恐惧感。
握着狗绳的手陡然攥紧,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深深陷入掌心里。
鲜红血液渗入绳索,江雾萦恍然未觉,也未曾抬头,只失了魂一般凝睇着身前那将他笼罩其中的黑影。
周遭所有声响已不可闻,他耳畔一片可怕的死寂,却还能听见秦德仁继续和蔼道:“小萦忘了也没关系,你长大了,伯伯想和你叙叙旧,去伯伯那坐坐吗?有糖吃。”
小兔子唇线抿得惨白,撑着双膝木然地站起身来,半晌方道:“……这里虽然偏僻,却也不是当年那条小巷了……哪怕你带走我,警察也会很快找到你的……你在里面十几年,刚出来就又想进去吗?”
哪怕身为难遇的天才,秦德仁要从守卫森严的监狱中逃脱也难如登天,筹谋十几年才一击即中,怎可能接受逃脱不久又再入牢狱?
可他笑意未改,轻声道:“伯伯只想看看你想成什么样了,好孩子,这里太黑,伯伯眼神也不行了,跟伯伯去亮堂的地方,好吗?”
有些话出口是商量,却不曾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哪怕已年逾五十,常年锻炼、体格强健的S级alpha要制住一个单薄体弱的omega,仍如探囊取物。
针头刺入手背,熟悉的浑身无力的感觉,隔着十五年再度传遍全身。
秦德仁双手制住用脑袋拼命撞他、喉间咕噜咕噜响的悬悬,抬手利落地又扎下一针。
江雾萦唇上贴着胶布,四肢捆起,被安置在老式桑塔纳的后座上。
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贴了特制的黑色薄膜,足以阻隔车外的一切视线。
车外悬悬倒地不起,车内小兔子半阖着眼,视线朝着悬悬的方向,眸子里淌出两滴清澄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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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当年别无二致的无牌照老式桑塔纳颠簸过条条偏僻曲折的小巷,最终驶向一片海水浴场。
这里曾是C市客流量最大的地标性景点,可随着城市经济规划的改变与新商圈的迅速崛起,当年摩肩接踵的海滩已许久无人踏足,并在今年年初宣布彻底停止售票。
秦德仁将车停在浴场外围的小树林里,而后扛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江雾萦,朝海滩走去。
拽掉售票处小屋门上生锈的铁锁,他扛着江雾萦走入。
因着门窗密闭,这间小屋这么多年并未积上清理不掉的尘灰。秦德仁将江雾萦放到椅子上时,只飞起几粒微不可察的浮尘。
手背再度传来蚊虫叮咬似的刺痛,不多时脑海便愈加昏沉,江雾萦望着面前与自己相对而坐的alpha,居然连他是谁……甚至自己是谁,都要思索半晌才有头绪。
冰凉的镊子夹住他垂顺的兔耳朵,而后稍稍抬起。
秦德仁几乎要击节赞叹:“我早知道小萦是伯伯最得意的作品,可你还是让伯伯更惊喜……它竟然长得这么好。”
天穹之上浓云密布,皎月繁星俱不见踪影,除了小屋内油腻腻黄澄澄的钨丝灯之外,周围再无一丝光线。
江雾萦毫无反应,麻木地盯着眼前虚空,清凌凌的瞳仁失了焦距,也不会对秦德仁的自我陶醉给予回应。
秦德仁欣赏完毕便及时关了钨丝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光线极弱的小夜灯搁在桌上。
“小萦,秦伯伯迫不及待地出来看你,你是不是该给伯伯一点回报?”
“你的眼睛这么黑,瞳孔这么大,的确好看……但是不像小兔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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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薄澜悬开车离开长洲。
才行驶了几百米,他心头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滴泪突兀地从眼中溢出。
薄澜悬连忙靠边停车,眼眶通红地捂着胸腔急喘,眼底血丝肉眼可见地愈现愈多。
手机便在此时振动起来,是栾玉坤。
脑中愈发警铃大作,薄澜悬毫不迟疑地接起,不待栾玉坤开口便率先发问:“栾叔,萦萦回家没有?”
栾玉坤的嗓音颤得明显,听来分外不安:“大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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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别墅前倏地刹住,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吱——”的刺耳声响。
薄澜悬一推开车门便瞧见门口左顾右盼的栾玉坤,以及他身侧的两位警官。
悬悬已经被送去了宠物医院,宠物被注射药物且饲主不知所踪的情节已足以证明失踪人存在人身危险,警官望着面部轮廓冷硬如杀神的alpha,勉强镇定道:“薄先生,狗倒地的那个地方恰好是监控死角,我们调取了周围的监控,锁定了一些可疑车辆,正在排查。”
薄澜悬闭了闭眼,沉声道:“栾叔。”
栾玉坤忙会意道:“二少、江大少和蒋二少那边都说到了,周家那边……说周少爷不在家,联系了也没回音。”
薄澜悬面无表情,却绝对算不上冷静。
眼底血线狰狞,唇线笔直,下颚线绷出锐利的棱角,紧攥的双拳令指骨几乎要突破肤表迸出。
忽然有人来电,薄澜悬接起,便听闵竟成声线打着哆嗦道:“薄总……各大新闻媒体都在紧急报道,说……说秦德仁,越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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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雾萦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静脉注射了,他已经察觉不到痛,也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所有感官与思绪都处于停滞状态,连秦德仁的自说自话也听得不真切。
只是藏在本能里的、对于黑暗封闭环境的恐惧仍旧令他咬住下唇,呼吸也逐渐困难。
“好孩子,你怎么这么瘦?”
小屋里密不透风,又没有空调,秦德仁被闷出一头热汗,情绪也愈发高涨起来。
“这么瘦可不容易成为小兔子啊,秦伯伯给你补充点营养……毕竟在你身上,伯伯是绝不容许任何失败的。”
“咚。”
小屋的墙壁传来一声闷响,犹如被石子击中。
秦德仁登时握紧手中针管,缓缓道:“……谁在外面?”
良久无人应答,秦德仁神色并不惊惶,只是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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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萦,萦萦?”
五指在眼前晃了晃,江雾萦望着眼前似乎有几分面善的人,苍白的唇翕动几下方道:“周……”
“在这在这,”周川原上下扫视他一遍,解开他四肢的绳索快速道,“他马上就会回来,我们快走。”
“……果然是你。”
周川原要去抱江雾萦的双臂陡然僵住。
去而复返的中年alpha堵在门口,语气满是讥嘲:“同样的把戏,小时候玩过一次能让我上当,现在再来,不会以为还能奏效吧?……我亲爱的好儿子。”
少顷,周川原仍是抱起江雾萦,酷暑天气,小兔子身上却一片冰凉。
他行至秦德仁身前,淡声道:“让开。”
他如今与秦德仁同样高大,已不是十六年前毫无反击之力的小孩,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轻哂,下一秒一把上膛的手.枪.抵住了江雾萦的眉心。
秦德仁冷漠道:“退回去。”
周川原盯着他道:“你掳走他不就是想做实验?你会杀了你的得意之作吗?”
秦德仁笑道:“不会,那你后不后退?”
周川原与他对峙着,在秦德仁的枪.口又进一厘米、几乎将江雾萦眉心摁出小凹陷时,终是抱着人后退几步,立在椅子前头。
秦德仁抚了抚满意一笑道:“孩子,当年你第一次想救他的时候,我给过你惩罚,我以为你以后会听话,没想到第二次你就把警察引来了。”
“现在又是,我把你变成这样,可不是为了让你伸着狗鼻子、闻着味来找你的小情人的。”
“我自问从没亏待过你,你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小孩,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你爸作对?”
周川原注视着他,平静道:“你不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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