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掌心,将手中的软环往前送了送,与杜翁的侧脸齐平,让他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那条鞭子。
杜翁翻转手中的流浆,拎起来扔进了前头的水缸,发出一声“刺啦”声,水汽蒸腾。
他回头看了一眼谢臻手上躺着的小玩意儿,露出一张十分坚毅的面庞,眉峰冷硬,线条硬朗,一双眼眸深沉而冷漠,麦色的皮肤在烛火下泛着古铜的光泽:“拿开,我不锻这样的垃圾。”
谢臻桃花眼中的笑意没有变,可眼底的情绪淡下来,涌现出些许冰冷:“杜翁真不愿意锻吗?”
杜翁起身,将谢臻视作空气,自在的擦干自己的手,而后进内间换了一身衣衫,再出来时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裳:“你既然要我锻,也不是不可。将你的北方域与西方域交出来,你愿意吗?若是不愿,就不要再这里说一些废话。”
他眉眼中聚集着一丝戾气,眉心聚拢一条深刻的沟壑,可以见得他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高昌总觉得不太妙,自觉的往外退。
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化神期,比不得自家域主渡劫期的修为。
这杜翁可是前魔尊在的时候便有盛名的人物,这么多年怕是修为不若,化神巅峰没跑了。
还能锻造那样多的厉害法宝,有法宝辅助,没准儿跟域主打起来也有几分胜算。
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他还是尽早退开,不要碍手碍脚才是。
高昌溜的快,将谢臻都逗笑了。
他将手中的鞭子收起来,免得叫本就岌岌可危的低级小玩意儿彻底裂开,道:“您还稀罕这个?您这东方域,可要比北方域跟西方域加起来都要富庶得多。”
杜翁看谢臻一眼:“谁告诉你,我是梁丘穆那厮?”
梁丘穆是东方域主的名讳,谢臻讶异的挑眉:“原来是南方域主大人,失敬。”
魔界只有两名渡劫期,加上谢臻这个堪堪入门的,满打满算三位。
能叫他感受不出修为,还面对他如此镇定的,除了修真界另外二位渡劫期,别无第三人选。
不过谢臻还是很意外,没想到南方域主与东方域主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地步,东方域主可以让南方域主常年在自己的主城内开锻器铺子,还在自己的城区内扬名。
展言收集的信息里言明,杜翁数百年来,从未在东方域以外的地方出现过。
谢臻有些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感觉。
也是,千年前能见到魔尊的人本就不算多,能见到魔尊,还活到眼下这个念头的,更是不多。
上千岁的老妖怪,魔界与修真界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加上能活这么多年,修为必定不弱,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谢臻笑着道:“域主大人想要那北方域与西方域也不是不行。”
杜翁坚毅的面孔总算是流露出一丝诧异,望向谢臻,想不出他能说出这话的原因。
疯了不成,为了求他锻器,将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地盘送给自己。
紧接着下一刻,杜翁便听见谢臻道:“不过比起直接送给杜翁,谢某更想同杜翁比试一下。若是杜翁胜过谢某,北方域与西方域拱手相让如何?”
杜翁想也不想就拒绝:“不比。不想交易便罢了,你走吧。”
他大步走出铺子,谢臻跟着他出门,二人踏出铺子的瞬间,空间扭曲,这铺子原地消失,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巷子里来买东西的人与店铺里的老板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头,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这奇异的一幕。
谢臻问:“唔,那用千里舆图交换呢?”
前头的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谢臻。
谢臻感觉到他用魔气撑开了一层屏障,将这一整块地方全部封锁,外头的人若是从这里路过,会直接穿过这层屏障,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谢臻笑眯眯的,勾着薄红的唇角,有恃无恐。
杜翁坚毅的面孔在打量谢臻许久后,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我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
谢臻还是笑眯眯的:“嗯,什么事呢?”
杜翁说:“我与梁丘穆没有对你出手,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可怜人。”
谢臻百无聊赖道:“嗯,觉得我是走投无路才到了魔界,被迫修魔,决定给一个在魔界活下来的机会,所以看着我杀了北方域主与西方域主吗?”
谢臻说:“还是觉得我是个好人,为我的遭遇感到可怜?”
他好笑道:“前者的话,北方域主与西方域主被我杀死,你跟东方域主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吧?至于后者……猜错了呢。”
他还以为,这世上就任析一个傻子,会觉得他是好人。
没想到还能遇见这样的人。
不过他愿意在任析跟前做个好人,不代表他在别人跟前,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快零点的时候,我距离我的全勤还差五十个字不到。
但我没能赶上,然后我痛苦的放下这最后几十个字,跑去看了小说。
现在我被刀回来了,刀的我痛哭流涕,大半夜嚎的像鬼,我室友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发现我没事后又锤了我一顿。
更痛苦了。
呜呜呜我失去了全勤,我还被刀,我做了什么孽要遭受这些!
第51章
杜翁打量着谢臻, 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又或者在想其他的事。
高昌站在谢臻后头,很是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
他实在是大吃一惊, 没有想到整个魔界著名的锻器大师杜翁竟然会是南方域域主。
杜翁是字, 南方域域主的名讳是师翰宣, 有几分文雅的名字, 总叫人觉得是个书生模样,总归不像是个打铁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不过高昌想想自己……八成会有人觉得他像打铁的。
高昌眉头一抽。
便瞧着自家域主同对面的南方域主笑了笑, 自储物空间中掏出一道卷轴。
那卷轴瞧着焦黄, 像是被人丢进火中,让火舌燎了一样。
这大概便是域主口中的“千里舆图”。
杜翁的眼神, 在谢臻拿出千里舆图后, 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问:“你从哪里拿到的?”
谢臻笑眯眯道:“我便知道域主要问这个。当年北方域主与西方域主陨落之时,您同东方域主一道去过北方域与西方域,想来是将前魔尊的东西收走了罢?不过可惜, 前魔尊的东西能留这么多年的, 都是宝贝,自然有不少人稀罕,所以偷偷藏了不少。”
杜翁坚毅的面孔绷紧,他面上首次, 流露出了浓烈的, 五官鲜明的情绪变化:“魔尊便是魔尊, 而非什么‘前魔尊’。”
谢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至于是什么意思, 各人有各人的理解。
在杜翁的理解中,这明显不是什么好意思。
高昌额角的青筋直跳, 十分想帮自家域主捂嘴,或是解释一二。
分明展统领已经同域主说过多次,此次来东方域要与东方域主见面,届时见到人绝不可有半分对前魔尊的不敬。
域主大人这简直是在故意挑衅!
他熊一般高大健硕的身躯,竟然在此刻佝偻下来,瞧着有几分瑟瑟可怜的意味。
他想要走,又不敢走。
担心谢臻回去后跟他算账。
高昌迫于对面的威势,心中焦急担忧,谢臻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瞧着倒是有点好说话,像是在跟人愉快交谈一样。
——要是不看对面杜翁的脸色的话。
谢臻对前魔尊没有什么敬意,无冤无仇的,他不会侮辱一个死人,但叫他尊敬也绝不可能。
谢臻笑眯眯的说:“实在是抱歉,谢某很想要登上这魔尊的位置,所以只能称做‘前魔尊’。”
他笑的实在是没有歉意可言。
杜翁面色沉下来。
他脾气并不好,或者说非常不好。
随着面色的阴沉,杜翁的眼珠里弥漫出星星点点的红意。
并非是血丝弥漫的红,而像是有火星子从他眼底冒出来,让他整双眼睛变成火炭一般,深沉的橘红,带着微光,看起来奇异无比。
漆黑的魔气无声涌动,高昌额角已经开始扑簌簌的流汗,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下巴掉落,一些砸进地面,一些落进衣襟,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衣襟已经湿了一片。
要不是有化神期的修为,他眼下能活生生被对面渡劫期的威势压的跪下。
修为阶级,每一阶往上,差距越大。
到了化神与渡劫,之间几乎有天壤之别。
元婴用了足够的手段辅助,兴许能杀化神。
可化神绝对不可能杀渡劫。
难怪,难怪域主明明在元婴期时便能杀化神期妖兽,能杀了北方域主,却非要闭关等到突破渡劫期,才来寻东方域主。
高昌心中惶惶,谢臻还是面不改色。
他打开了千里舆图:“我拿到这千里舆图后,才知晓,这千里舆图并非如我猜测那般,是杜翁锻造,而是前魔尊亲手画出来的舆图。”
千里舆图展开,画作上顿时浮现出山川河流的幻影,隐约还能瞧见有城镇的景象。
叫人惊奇的是,随着谢臻的展开,舆图幻化出的场景浮现在半空中,变得越来越明晰,画面上的河流似乎开始流动,山脉之上似乎有飞鸟唿哨,城镇中也似乎有人影在走动。